“校长姓叶,是个大学者,大画家哩。看我送的萝卜白菜长得水灵,特地叫我送了几兜去他家里。谁知道人家不为了吃,为了画画儿!我看他家里挂的画儿,画得可好,比真的还真。”
再聊下去,却没有更多讯息了。安裕容对江南地界文化人不熟,寻思回头有机会问问尚古之。
二十里水路,天气晴好,虽然载满货物,个把时辰也到了。江南艺术专门学校并不在清湾镇中心,河岸边一个小小码头,离学校后门不过几十步。林满福先去后厨叫人卸货,再与看门的校工打个招呼,将两位玉少爷送进校园,约定两刻钟后还在后门口汇合。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校园内十分清静。学校规模不大,仅一栋二层小楼,并两排平房,中间一个小花园,一览无余。房屋白墙青瓦,翘檐曲栏,颇具华夏传统特色。而花园则呈长方形,四角各矗立一个西洋古典式圆柱,顶端种盆兰草。中间一尊西洋人物雕像,神情庄重,衣衫半掩,姿态撩人。圆柱与雕像皆以汉白玉制成,花纹繁复华丽,与华夏本土风格迥乎不同。
“东西合璧,果然是艺术学校。”安裕容向颜幼卿道。
“这个雕像和柱子,与从前你给我的那本西洋小说插画十分相似。”
“西洋大陆诸国,文化同源,古典风格的东西,大同小异。那本书你一直留着呢?”
“嗯,去京师前夕,请嫂嫂帮忙收起来了。”
“看完了?”
“没,磕磕绊绊看了些。”
安裕容忽地笑了:“那可不是本什么正经书……皞儿、华儿也开始学西文了罢?千万别叫他们翻出来。”
颜幼卿不曾想到这一桩,顿时愣住,心中没底:“应、应该不会罢……”
安裕容继续笑:“没什么,也都十几岁了,多懂点儿不是坏事。像你这般长到二十岁,还懂太少,才不合适。”
颜幼卿霎时红脸。瞪他一眼,急走几步,拉开距离。
他不敢打扰学生上课,远远透过教室窗户向里窥望。年轻的学生们十分投入,或侧耳细听,或执笔记录。有一间画室敞着门,能看见前排端着调色盘示范的教师,正往画布上挥洒。学生们或坐或站,或独立思索,或喁喁商议,氛围沉静和谐,如冬阳和煦,春雨润泽,叫人不由自主生出向往之心。
安裕容静静站在他身后,知道幼卿心里对于那些坐在教室里的学生,甚至对于自家两个侄儿侄女,大约都是很羡慕的。奈何人间事多有不如意者,抱憾终身亦未可知。如进学堂这一桩,时机逝去,便再难弥补。相比之下,自己当年求学生涯,无论在京师,还是在西洋大陆,都未免太过浪荡,不知珍惜。
两人站在一起发呆,免不了引起他人注意。只是一个从容自若,一个认真严肃,完全不似奸邪之辈,竟从始至终无人上来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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