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嗓音淡淡的,语调也不再奇奇怪怪,更没有听了之后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黏腻感。
“让研究所给我安乐死吧。”
斯悦愣了一下。
面对是怪物的江识意和江识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前者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是实验的失败品,斯悦尚且能狠下心来,可面对江识意,和记忆里那个淡定冷静的朋友完全重合,斯悦不可抑制地感到心痛与惋惜。
“你为什么要拿自己做这样的事情?”斯悦趴在小窗户上,冷声质问,“从来没人成功过,你凭什么觉得你就不一样?”
斯悦听见了沉重的呼吸声,在货车厢内的角落里。
江识意受伤了,斯悦几乎能想象他是以怎样的姿势蜷缩在角落。
“我杀了我父亲。”
空气突然凝结,像是被极寒的温度迅速冻住。
“阿悦,我杀了我父亲。”
“让研究所,”江识意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也杀了我。”
斯悦忍着眼泪,用卫衣的衣袖狠狠擦了一把眼睛,“你不是故意的,你是因为脑子坏掉了……”
江识意笑了一声,很像以前那样轻松惬意的调子,轻轻往上勾,“阿悦,你怎么还是这么单纯,我脑子坏没坏掉,都不会改变是我杀了我父亲的事实。”
他牙齿变得很长,咬破了口腔内的表皮,唾液混合着血液从嘴角渗出来。
“研究所的一切研究,我都可以配合,但我只有这一个要求,结束后,杀了我。”
以江识意的骄傲,他不可能以这样的姿态与面容继续活下去。
更何况,他知道是自己杀了自己的父亲。
“江识意……”
“阿悦,”江识意打断了斯悦,缓缓道,“你的耳鳍,很漂亮。”
他在暗处。
斯悦在明处。
虽然不是特别明亮,可旁边有公园的路灯,也够用了。
药剂注入他的体内,让他变成了怪物,但某种程度上,他的视力和听力都远胜从前,所以他清楚看见了斯悦耳后那对像白色水晶雕刻的艺术品一样的耳鳍。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斯悦冲他嚷,“看研究所能不能治好你,江叔不在了,你就想死,想想你妈吧,你妈可还活着,到时候你也死了,你那群堂哥堂姐表哥表姐七大姑八大姨都来欺负你妈,你应该用一辈子去向你妈忏悔。”
“温女士不会让别人欺负她的。”这点,江识意和斯悦一样清楚,所以他不会上当。
“阿悦,是我的错,帮我和阳阳说声对不起,麻烦温女士照顾一下我妈,还有,”江识意咽下嘴里黏腻的唾液,“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他蜷缩在货车的最角落,十分清楚自己的归处就是实验室,这可能是他见斯悦的最后一面,有些话再不说,以后可能都没机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