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说完最后一句,谢恒颜的喉咙愈渐低哑,似明显哽咽得厉害。
印斟感到肩头骤然一凉,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他这哪里是流口水,分明是在哭啊!
“不是,你……”印斟突然变得手足无措,“你……”
他结结巴巴的,完全说不出话。这也是头一遭,见到傀儡在他面前掉泪,之前不论经历什么挫折,亦或是受过什么样的伤——就算那日在拂则山上扯断一截手臂,痛到忍无可忍,谢恒颜也是咬牙切齿,从没肯掉过哪怕一滴眼泪。
可他现在倒像是水闸开了,埋头在印斟脖颈中央,其间冰凉滑腻的泪水,顺着他的锁骨,一路蜿蜒,流进内襟,甚至落进了温热有力的胸膛,啪嗒啪嗒往下直溜溜地淌。
印斟登时头皮一麻,当机立断,伸开两手,直接把谢恒颜从他身上给撸了下来。
——哪想不撸还好,这刚撸不过眨眼片刻的功夫,这傀儡破罐子破摔,干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哇”的一声,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印斟愣得浑身僵滞,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方抬眼时,但只见谢恒颜原是苍白冰冷的一张俏脸,彼时眼角带着桃色的薄红,鼻尖儿也是红的,就连侧面鬓发下的一对耳朵根子,也尽数染上一层因着蹂躏过度而产生的红晕。
“我……嗝……我知道,他……他肯定是嫌我……嗝,嫌我不够好。”谢恒颜哭得浑身抽抽,一边挂着满脸鼻涕眼泪,一边语无伦次地出声说道,“不然为什么……离开我,宁愿在外流浪奔波,也不愿意跟我回家……”
老实说,印斟打了一辈子穷光棍儿,无缘惹得女人哭泣,更没眼见得男人落泪——就连康问和成觅伶俩人在小的时候,顶多也就无心玩闹在哪儿磕着碰着,挤出两滴猫儿泪,事后还能没事儿人似的,撒开两脚继续跑得甚欢。
而今却是只木头做的傀儡,在他面前,睁圆一双漂亮的杏眼,眼底携着泪珠,像是一捧即碎的水花儿,顺着两边侧颊,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直至将外一层青色的薄衫浸得透湿微凉。
不知怎的,印斟忽想起当初上船面见谢淙之时,他直接往谢恒颜头顶上,扣那一杯滚烫带渣的茶水。
然而那时的谢恒颜,什么也没说。包括之后骨针穿心,及周身大片大片青紫的淤伤——甚至印斟因着气闷过头,将他按在身下倍加伤害之时,这只傀儡……这块木头,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崩溃透底的神情。
唯独这一次,眼泪一经断线,就再也止不住了。
印斟刻意别过脸,没再直视谢恒颜这般悲恸过头的揪心模样。
“人心都是会变的。”他淡淡说道,“没有谁会一直保持最初的模样。”
谢恒颜哽着声音反驳:“可是我会!”
印斟问他:“你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