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淙目光微敛,印斟适才感觉攥紧的心脏一下子疏解开来,但双腿也因此失力弯折,几乎不受半点掌控,猛地一个趔趄朝下扑倒在地。
之后没过多久,五脏六腑便灼烧在了一团,仿佛是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逆流不止——一时之间,竟连带视觉与听觉都在渐渐趋向于模糊。
幸而这时,谢恒颜伸出一边胳膊,将印斟摇摇欲坠的身体稳稳支住。两人同以一种异常诡异的姿势,躬身跪立在谢淙面前,那是印斟以往从未有过的卑微与耻辱,可是现在的他,却只能像这样苟延残喘地倚在谢恒颜身边,甚至无法借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淙说:“他是璧御府的人。”
谢恒颜没有说话,默然将嘴唇抿成一线。
“你知道,我一向最是记恨成容两家走狗。”
谢恒颜终于舍得开口,说的却还是那句老话:“……你不能杀他。”
谢淙傲慢抬头:“为什么?”
谢恒颜弯腰上前,探出半边肩臂,将印斟彻底拦护在身后:“您杀他,等于是在要我的命。”
他说“您”。他以往不惯用这般生冷客套的称呼。
然而谢淙却从中听对味儿了。他嘲讽地笑了笑,蹲下身去,大手正罩往谢恒颜脸上,不轻不重地掴起了巴掌。
那动作尤是温柔,就像在不断抚摸他的侧颊:“……儿子离家一趟,多出个心上人来了。如今连我这当老子的,都不肯放在眼里了?”
“我没有这么说。”谢恒颜恭谨低头,“我只是求你不要杀他。”
谢淙道:“给我一个理由。”
谢恒颜道:“凡事于我而言,都有特定的理由。就算说与你听,你也未必能够听懂。”
谢淙看了他与印斟一眼,面上仍旧在笑,却是无端笑出几分苍凉的意味。
“谢恒颜,你别忘了。”谢淙笑过一阵,后又如是说道:“……你只不过是一截木头。”
谢恒颜抿紧薄唇,隔有半晌,方一字字道:“……是你先不要我的。”他顿了顿,黝黑圆润的眼底尽是失望与黯然:“你走了,我一人还留在岛上做什么?没日没夜地等你回来吗?……我确是木头,但又不是二傻子。”
谢淙倏而出声重复:“你既不是傻子,何故要出手维护一条璧御府的狗?”
“这些都是你教我的。”谢恒颜冷冷道,“你说待人须得包容,所以自打出岛以来,我未曾害过一人性命。回头一看,你却在召唤傀儡鸟袭击普通镇民……谢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谢淙登时扬起手边木拐,谢恒颜条件反射似的闭上眼睛,但谢淙只是象征性地召来一只傀儡鸟,轻轻伸手拍抚它的翅膀而已。
半晌他意味不明地说:“你不懂。”
谢恒颜转身将一旁已然脱力的印斟扶了起来,伸手微探他的鼻息——幸好,人还活着。就是不知道谢淙对他下了多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