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第一次取得胜利值得庆祝,可领军的长官却也给他们泼了泼冷水,好让他们能够重新冷静下来沉着应战。
“大家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上午我们是趁着日本人疏于防备才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还有一方面原因是日本的先头部队和后面的大部队太分散了,这才让我们占到了便宜。
可之后的战事就不好打了,同样的当他们不会上第二次,而且后面日本的大部队跟上来,咱们很可能陷于被动,所以大家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布防,提高警惕,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胜利被蒙蔽了。”
这话一出,其他情绪过于亢奋的人慢慢冷静了下来,他们中大多数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实战的新兵,以前虽然有过对抗训练,可到底不如这种真抢实弹的战争能锻炼人,所以过于亢奋或者因战友的伤亡儿心理承受不了都是有可能的,但这种个人的情绪,不管是好的或是坏的,都必须依靠自己尽快调整过来才行。
日军在第一天进攻受挫之后,第二天便格外注意沙袋之类的掩护物,他们确实在行进道路上遭到了敌人的火力抵制,可这次的抵制比前一天猛烈得多,就在他们以为快要拿下对方据点的时候,几架战机从空中朝着日军聚集的地方抛射炸弹,日军躲闪不及之下死伤无数。
日军方面战机和轰炸机的作战目标跟大部队不尽相同,他们的目标是全力损毁上海的地标建筑物和运输线,这会儿正在火车站方向跟上海军机缠斗,无暇顾及这边的战况,这也就让日军的行进计划再此受到阻碍,毕竟来自空中的火力压制比地面上更难打击。
战事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日军原本计划的几路进攻路线均成效不大,水路和陆路战事推进都格外缓慢,郁自安方面的损失不大,倒是日本方面,因为没有预先埋伏在城内的日本居民帮忙,他们异地作战,根本不占优势。
到晚上七八点时,闸北和火车站一带的日军被消灭殆尽,其他地方的驻军按照郁自安的指示在城内巡逻,上海市内暂时实行战时灯光管控,大街上时不时有军车驶过的声音。
战事开头打得很好,过去了好几天,日军仍然没能在上海驻军面前占得任何便宜,反而自己的人手损失了不少,而且按照郁自安的指令,很多陷阱和挡箭牌用的都是之前被关押起来的日本人,这样一来,日本人防不胜防之下,残杀了许多自己的同胞,上海的战事进程传到全国,各地军民都一阵振奋,反日情绪更加高涨。
沐颜在陕西也听到了消息,她一边为郁自安欣慰,一边又为他悬着心,谁知道这战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只要战事一天不结束,他在上海前线一天,她就跟着担惊受怕一天。
还有嘟嘟,这孩子也不让人省心,前些天把妹妹和母亲送到陕西后,他便想重新回上海跟父亲并肩作战,都被他偷溜到了机场,结果被郁自安留下的人抓了个正着。
郁自安十分了解自己儿子,知道他不甘心这么被放在远离战火的大后方,可他却不能冒险,万一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嘟嘟就得承担起照顾家人的责任来。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战神,也不敢在现代的热武器战争中保证自己毫发无损,只要后方有嘟嘟在沐颜母女身边,他在前线心里便觉得安然。
嘟嘟被抓回去后,在沐颜和甜宝双双泪眼朦胧的攻势下投降了,他之前的做法确实不太妥当,父亲在前线作战,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可是母亲和妹妹,如今正是需要他陪在身边的时候,他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意愿。
目前上海的局势郁自安还算应付得来,陕西这边的军队暂时没有调动的必要,北地的战事在郁楚昂的指挥下开始反攻,也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国内舆论一片欣然。
但日本方面的感受就截然不同了,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先拿下北地,以此为据点逐渐向四周扩散,可在栖川池和华原一郎他们的鼓动下,在北地指挥作战的井上源同意了他们开辟第二战场的事情,这一下牵扯到的兵力和人员物资调动就比之前的计划超出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开辟第二战场后并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目标,反而日军方面损失惨重,将自己陷在了上海,眼看着再这样下去,他们早晚要吃败仗的,当前的战局情况被传回国内,日本内阁大怒,若是北地和上海的战事同时落败,那他们的军心和士气将受到大幅打击,以后也别说什么要占据中国的事情了。
第一步就落得一败涂地,后面的行动只会越发艰难,所以,在又一次五相会议后,日方决定增派兵力,全力支持北地和上海两场战事,要求日方务必要取得胜利。
事情照这样的节奏发展下来,本来还是局部战争的战场一下子扩大化了,日方被逼增兵,想要打赢这开局两场仗,可事情并不总是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在走,日方增兵后,北地和上海的压力瞬间加大。
这时姜云磊想让苏州一线的士兵从背后偷袭郁自安一方,可苏州军队除了领兵的姜云磊心腹,其他人并不想在同胞和日寇作战时干这种贻笑大方让人不齿的事情,于是上下同心将长官软禁了起来。
姜云磊得知消息后险些没气疯,可对郁自安出手这样的事并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与此同时,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消息,说姜云磊跟日本人勾结,意图残害同胞,这事一出,顿时引起全国上下一片哗然。
国府在寻常百姓眼里还算权威,尤其是在国府占领区,受益于前几任总长的良好名声,姜云磊上台后虽不算很有作为,但大家还是买他的账的,可这事消息一传出去,包括国府内部,全部都炸了锅了。
第二天他上班时,国府大门口便围堵了一群学生,他们举着横幅凑上来大声问他有没有跟日本人勾结,旁边还有报社记者拿着照相机啪啪拍着,两边的守卫赶紧把人群隔开,姜云磊趁机快步走入国府大门。
可他刚到办公室不久,国府内部也有几个没脑子义愤填膺的人冲进来质问他,他自然矢口否认,辩解说那是有心人针对他炮制的阴谋诡计。
三言两语打发了对方后,姜云磊赶紧让手下主管宣传的人去想办法平息舆论,可就跟打脸不够爽快一样,前脚姜云磊刚在报纸上刊登了自己是无辜的,并找了一堆理由来佐证自己,可后脚就有人在报纸上指责他虚伪成性,并将栖川池从他家走出的照片刊登在报纸上。
这一下事情彻底瞒不住了,底下议论纷纷,南京的学生和工人们游行喊着口号要求姜云磊下台,国府内部也有不小的声浪反对他并倡议他主动辞职。
姜云磊可给气坏了,他回家后大发雷霆,将客厅里的东西打砸一通,眼下的情况已经彻底失控了,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整他,这个时机可把握得真好啊,还很有心地拍到了他和日本方面会面的证据,这是要把他往卖国贼的位子上钉死了。
手段未免也太毒辣了些,他不光得下台,还落得一身声名狼藉,可不下台,内部的人看不惯他的也不少,这事发展发酵到这种地步,根本由不得他做主了。
姜云磊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他主动辞职,好歹还能多些体面,若被人赶下去,那才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所以没过几天,姜云磊便公开宣布自己辞任总长一职,同时请委员会重新选取总长,并对自己犯下的错误做了深切忏悔,结尾还不忘为自己洗白一下,说跟日本人会面是被日方骗了,总而言之,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误解,被辜负的可怜人形象。
且不说有多少人相信这个说辞,但他好歹是给自己铺了层台阶,并成功顺着这层台阶走了下来。
他现在卸任一身轻,接下来国府内部诸人为了总长的位子你来我往相互争斗,他就当看戏一样,心里已经为自己想好了洗白的新套路,只等着时机到来。
可到底是天不遂人愿,没等他成功打响这场翻身仗,一个久未出现在人前的旧面孔却重新走到台前,他的到来让姜云磊心里陡然一落。
是的,聂总长重新出山了,南京政府有人特地去北平把他请回来坐镇,前几年他被家里的事耽搁了,这几年家里孙子也大了,他身体养得还算不错,且在国府内部还有很大一批支持者,加上委员会的人彼此使绊子,他们宁愿聂总长重新掌权,也不愿意自己的竞争对手更进一步。
于是,顺理成章的,聂总长又一次登上了总长之位。
姜云磊这下就尴尬了,他之前是聂一手提拔起来的,可上次暗地阴了聂一把,自己成功上位,由于这个缘故,他虽然没对聂家赶紧杀绝,可到底自己心里心虚,近几年一直跟聂家的联系很少。
站在聂的角度来看,他就是个纯粹忘恩负义的小人,他还不知道的是,聂总长已经知道了从前许多事是他在背后搞鬼,所以这么一来,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聂总长重新上位后立即约见了姜云磊,言语间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姜云磊微微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跟对方之间还有许多旧情可讲。
但没过半年,姜云磊便被发现惨死在自己家中,被人一抢毙命,而聂总长根本没让人细查,直接将他的死因推到了日本人身上,还说是日本人跟姜云磊谈好的合作,姜云磊没能兑现,所以日方恼羞成怒对他赶尽杀绝。
这事一出,人们除了怒骂日本人胆大包天,堂而皇之的在国府的地盘上杀人之外,很少有人为姜云磊本人的死亡感到惋惜。
他死后连追掉会都没有,明眼人看得出来聂不待见他,所以参加他葬礼的人也寥寥无几。
他死得平平淡淡,没过半年便几乎在亲朋故旧的生命里销声匿迹,而他的妻子则远走美国,他曾经安排的钉子和特工都被聂总长一一拔除,林浪就是其中一员,他在上海潜伏期间没出事,最终却死在了聂总长手下。
很难说这不是一报还一报,在国府发生变动的一年间,郁自安跟日方交战多次,但日本一方就是没能拿下上海,北地那边也是一样,日军偶尔会有小规模的胜利,但很快便会被郁楚昂反击回去。
郁楚昂不是正经的打仗出身,郁自安当初专门在他身边放了许安山协助,加上他自己有时候歪主意比郁自安还多,所以北地双方几乎陷入了僵持状态,中间郁自安为了应付日本增兵的压力,还从陕西调了一批人过去支援。
日方在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后仍然没能拿下北地和上海两个地方,日本国内舆论鼎沸,内阁更是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在中国指挥作战的井上源,说他愧对天皇和帝国栽培,让日本军队陷入了长久的恶战之中,导致军中伤亡惨重,还被对方打没了士气。
国内军民纷纷叫嚷着换掉井上源,井上源得知消息后,最终选择剖腹自杀,死在了北地纷飞的大雪里。
就此日军换帅,新上任的统帅是个中国通,曾经是聂新元留学时所在学校的客座教授,同时也是日本军部的一级上将,他上位之后,为了给己方争取优势,还向聂总长寄送了一封信,信件中有不少内容提及了聂新元在日本留学时的趣事,并对他的英年早逝表示了深切遗憾。
聂总长虽然很喜欢其中提及自己儿子的部分,可他是个聪明人,还是个有底线的聪明人,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他看得出来,即便他们父子之前跟日本方面的关系不错,可国内局势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加上前面有姜云磊的通日叛国之举,他丝毫不敢冒险。
死人总是不比活人重要,他纵然深爱儿子,可如今最重要的是活着的家人,所以他不仅断然拒绝了对方进一步接触的请求,还在第二天的委国务员会上将这封信拿了出来交给诸人传阅,以此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也防着以后有人拿这个来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