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天穹黑得深邃,蓝得深幽,一轮明月被众星子拥簇着,高悬正中,仿佛一个透光的破口,将淡白月华倾倒而下。
既向那人承诺过了要常伴在他左右,也总归是放心不下他一个人的,谈风月其实后一步便也随风跟到了神殿,只是并未走近,而是在宽阔的院中随意择了棵歪枝老树,坐在了树梢之间。
天青衣摆垂在树桠,像挂着一抹清冷月色。自纸鹤中传来的,是傅断水一贯的冷声:“——许是叶长老如今心老力衰,灵力空乏,剑灵化形一事,总比不得前次顺利……”
即便谈风月再厌再恶那目瞎心盲、识人不清的叶正阑,可当时秦念久将双剑托给了他,是他的选择,也该有他的用意——
他便也只能自己默默郁气,听傅断水自顾诉着详细,银扇轻轻一摆,便在月下信手幻化出了几缕流云,拿指尖拨着,权当消遣。
事关自己二位师弟,傅断水倒不会管他应不应声,自觉将情况与难处交代明白了,便道:“不知风使可有何见解?”
谈风月正摆弄银扇的动作一顿,幻化出的流云便滞在了空中,“唔。”
毕竟那可是秦念久的心骨双剑,他对那两个小叶子也并非全不挂心,只是人有亲疏,事有缓急,还是得一件件解决……
他略作沉吟,片刻后道:“近来我尚有要事在身,待此事……落定,便去玉烟看看。若是那时,秦……天尊的状况也好些了,便也与他同去。”
傅断水只知道他近来正四处奔忙除祟,却不知他究竟是在忙些什么紧要的事,且听他话里的意思,又像是与秦天尊无关……
但听他应下了会前来相助,便也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又斟酌着道:“若是二位不愿踏足玉烟,届时可另觅他处,与二位一见。”
谈风月闻言,心间难免一嗤,手中银扇一翻一转,便有细雨自絮絮流云中流泻而下,正衬他郁郁的心境。
他当然不愿秦念久踏足玉烟,甚至若非必要,都不愿让他再见着叶正阑那张老脸,但顾念着傅断水的好意,他终是忍住了讽刺出口的冲动,只简单道了声:“傅仙尊有心。”
没听他出言冷嘲,傅断水反倒颇有几分意外,在纸鹤那端轻挑了挑眉,随即便听他凉凉轻笑了一声。
不嘲傅断水,难道还不能讽讽叶正阑么。谈风月抬眼看着自己幻化而出的绵绵细雨,拂袖将其变作了片片雨中落叶,续道:“——那还请叶长老活得长些、久些,可别撑不到我们过来了。”
雨夹黄叶,沿流淌的月色悠悠飘远,拂过神殿的飞檐。
称不上巍峨的神殿方正位于山野之间,该是崭新建起的,一砖一瓦用料都颇为讲究,就连廊柱上红漆的气味都还没散尽,却已经有许多信众来进过香了,有盏盏长明燃灯层层围供在四面,将殿内映照得忽明忽暗,幻幻暖光。
仍惦念着方才那场无端出现的错觉,十分少见地,秦念久并没维持着他那或站或坐都时刻端正的仪态,而是在窗边呆立了半晌,犹豫着坐在了窗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