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至深处,秦念久强忍着手臂处的痛麻之感,画阵的动作片刻不停,忽然间耳听得一声尖锐鸟鸣,回首只见一片火海滔天。
见那汹汹火舌一路淌过,燎了桃谭、噬了梅林,他牙关紧咬,眼中不觉有恨意闪过,又生生忍耐了下去,再转头时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想他独自搜山只因自己心灰意懒,不欲再多分这“诛魔”之功,却没想到竟在此处与他不期而遇了……叶正阑一阵苦笑,开口时嗓音亦哑:“……秦仙尊。”
故地重游,故人重逢,大家都好像还是旧时模样——却什么都变了!
远处传来的热浪直扑面颊,叶正阑心中有愧难言,并没有直接对秦念久出手,而是喉结滚动了几番,艰涩地劝:“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冤冤相报,何时了……”秦念久稍缓下了画阵的动作,不教他看分明,同时玩味地咂摸了一下,“是么。”
他腾出一只手来,自背后取下了那被绢布包裹着的双剑,抖落开了,递于叶正阑眼前,笑道:“叶仙尊。你看着我手中的这一对双剑、看看聚沧这一片火海,再想想这话由你来劝我,难道不觉得听着有几分可笑么?”
他话说得好笑,眼中却无甚笑意——倒也没有杀意。
当年之事虽是由他而起,却不是因他而起。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受人蒙蔽罢了。况且在留影幻阵中看得分明,事后唯他叶正阑留了下来,替观世宗人好生收敛了尸首……
“……”叶正阑自然是无法反驳这话的,一双略显浑浊的眼却在看见双剑时短暂地亮起了片刻,“……多谢秦仙尊。替小儿——”
“打住打住。我可不愿被你套这个近乎。”阵已画完,秦念久懒懒收手,“你替我门人收敛尸身,我还当谢你一声。——可我亦想问,你明明抹开了我师姐抹在师兄手臂上的血……”
是,他在为观世宗徒收敛尸身时,明明抹开了宫不妄擦在徐晏清手臂上的血渍,亦看见了那咒痕,自知自己过错难追,一切却已覆水难收了。纵使他曾将此事报给堑天,而后……又有什么而后呢。堑天自然不可能将此事大白于天下,否则岂不是真成了他堑天的罪过?就连各宗门也难辞其咎……
唯有粉饰太平。
心中疚如针扎,叶正阑嘴唇颤了颤:“我……”
从他的欲言又止中读出了他未尽的话语,秦念久兴意阑珊地抿了抿唇,“我不想杀你,亦不想看见你。滚。”
上次一别已是生死,这次再见亦难善终……叶正阑满眼踟躇地看着面前魔气翻涌漫溢的秦仙尊,终是按上了腰际的长剑,伴随着一声长叹,灵剑乍然出鞘——
却“咯”声被一个硬物挡了下来,将他的剑刃荡开了数寸。
谈风月持着银扇拦在秦念久身前,如同睨着一只蝼蚁般冷冷看他:“离他远些。”
说罢便再不看他,挥手召风,卷淡了秦念久的身形,与他共同赶赴向生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