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没再开口嘲他自吹自擂,只抬眼望向起了变化的虚空。
契咒已成,青年再非此界中人,刹那间悲鸦噤声,天地倒正,泉水凝滞。
与他相伴了六十七年的虚空扭动起来,景象模糊融化,片片碎裂,自四面八方推挤排斥着他,像要将他的魂体生生拆散。
青年被股股无形的气压逼得有些踉跄,惊讶地看向小鬼,“……这么快?阎罗老儿究竟是有多想赶我走?”
小鬼喉咙一动,咽下了“该是很想”四个字,只好似背书一般竹筒倒豆地道:“大人,阎罗主还嘱咐了,天有天意,人有宿命,却又有‘事在人为’这一说,大人此番敛骨可能凶险,是福是祸还需大人自己把握……大人保重!”
不过一句话的工夫,青年的魂体都快淡化得看不见了。他也无心去应那小鬼满口的场面话,只抓紧时间一把握住了鬼差的手,诚恳地与他道:“你我相伴六十七载,我也没什么可留给你的,这样,就给你留个‘念想’吧,以后你看着那黄泉水,就如同见着了我,可谓我在黄泉头,君在黄泉尾,日日思君不见君——”
鬼差不知他这又是从哪个话本里学来鬼话,冷着脸甩开了他的手,“快滚。”
青年毫无被嫌弃了自觉,顶着压力大幅度地挥了挥手,“那我就先走了,有事你就上来找我……”
鬼差忍无可忍,抬手一把将他推出了虚空。
第二章
听那小鬼明说了自己所托生的是具将死未死的怨尸,青年已经料到了这怨尸的状况不会太好,却没想到竟然会糟到如此地步。
转生后的第一口热气还没呼出鼻间,就被足以逼得人一心求死的痛感给生生压了回去。
顶着一身痛感,青年缓了又缓,咬牙吐出了重生后的第一句话,“……阎罗老儿我日/你先人!”
……这是特意送他回来,好让他再死一回吗?!
抬手,抬不起来,筋络已经被尽数挑断;挪腿,动弹不得,膝盖骨已经被剜了出来。周身皮肤还黏黏腻腻的,像是覆了一层热蜡,上面沾着不少碎叶枯枝,白白污了一身料子上好的锦衣。
睁眼——好在双眼尚在,能够看见朽蚀了大半、结着厚厚蛛网的朱红房梁,一尊落了厚灰的金身塑像咧嘴怒目,一手持长绫,一手持长剑,立于大殿正中。本该挂在梁上的名匾跌在他身侧,被人用脚踏过,足印之下依稀可见“九凌天尊”四个大字。
九凌天尊?
这称谓耳生得很,是哪个新晋仙班的小神么……这境遇倒是惨得跟如今的他不相上下。
青年动弹不得地趴在一个蒲团上,在心里狠狠把阎罗老儿骂了一遍又一遍,想他定是记恨自己当年在十万阴兵面前落了他面子的仇,才给自己找来了这样一具“完美”的怨尸!
动都动不了,谈何解怨,怎么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