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处,夜雪焕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中颇有讽意,“更何况,当年他曾说过终生不娶,我不认为是句戏言。”
蓝祈突然插口道:“我也记得他曾动意要改革御史台,收回金言剑。”
这几件事看似毫无关联,但殷简知却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背后陡然出了一层冷汗。
“所以啊……”夜雪焕微笑道,“这位新陛下今后必还会有无数离经叛道之举,祖宗的规矩不知要被他破除多少条,何差我家锦鳞这一个特例?”
殷简知听得瞠目结舌,终于明白了夜雪焕放任夜雪权坐上皇位的最深层的原因。
自庆化宫变以来,皇族一直都想破旧立新,但毕竟只拔了一个刘家,战后又国库空虚,心有余而力不足。原是要做长久打算,但夜雪权这猝不及防的一场篡位却将整个格局全然打散重组,恐惧和仇恨都集中在了他一人身上,他反而有了独断专权的底气,创造了大推改革的契机。
夜雪焕一度也怀疑过这就是他篡位的目的所在,但这牺牲未免太大,把他所有兄弟都无情地踩在了脚下,无论有多么冠冕堂皇、为国为民的借口,作为被踩的那一方,夜雪焕都无法容忍。
他曾经对改革一事十分积极,甚至身先士卒,当先就大张旗鼓地废了自己封地上的西北总督,但他现在决定撂挑子不干了。
——夜雪权自己不择手段地要坐这皇位,那就让他自己去解决皇帝必须面对的种种难题,让他自己一步步艰难推行他的新政,休想再从夜雪焕那里获得一丝一毫的助力。
不仅自己不帮,夜雪焕还要暗示其他权贵一起冷眼旁观;一旦锦鳞得了不入太学府的特权,与荣府地位相当、待遇等同的南北两府,甚至是新开的西府,都可以拒绝将嫡子送去丹麓。这些手握重兵、雄踞一方的边疆封王将携手作壁上观,彻底孤立皇帝。
——既然是夜雪权先选择了手足相残,那夜雪焕就要他做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就是睚眦必报的荣亲王对新帝最大最狠的报复。
只要殷简知同意前往千鸣城,继续教导锦鳞,那么除非夜雪权翻脸,明确要求锦鳞留下做质,否则他在明面上就没有了留下锦鳞的理由。而他若是翻脸,就难保夜雪焕不会玉石俱焚。
夜雪焕这是把老太傅当做了逼夜雪权妥协的筹码。
他希望锦鳞尽早学成是真,想帮蓝祈给这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老师养老是真,想报复和威逼夜雪权也是真。
想通了这一层,老太傅虽颇觉恼怒,更多却是深沉的无奈。他一生问心无愧,独独亏欠了蓝祈太多,委实也放不下这个命途多舛的学生。
见老太傅始终犹豫不决,蓝祈悄然伸手,不动声色地在案几之下拍了拍锦鳞的腿。
锦鳞当即会意,稍加思索,突然说道:“请问太傅,新任的孙太傅比之我爹爹,何如?”
殷简知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明白他的话外之意,还是如实评价道:“论灵性、论悟性,他自是不如小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