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刚至,荒漠里几条干涸的河床即将被填满,边蛮也要忙着储水,暂时不会来袭,亟雷关内除了防洪之外,主要就是抚恤牺牲者家属。
陆续有家属收到消息,前来认领胸牌、领取抚恤金,恸哭声混杂在连日雷雨中,更显得凄楚惨淡。
这样压抑的气氛下还不敢有点娱乐项目,更加让人憋闷难受。
这几日间,林熙泽一直在营中校场里练箭。
箭术是军中必练的一项,却也是最难练好的一项。在校场里射定靶,轻易就能百发百中;但真正到了战场上,影响的因素太多,除了要计算风向、把控周遭环境,更要能预判敌人的动作,很难真正造成致命伤害,实际上更多是起到压制作用。
然而即便是在风雨之中,夜雪焕的箭也少有失准的时候。
林熙泽对他一直很崇拜,却从未想过他的强大是从何而来。他对夜雪焕的身份一直无甚实感,觉得他生而就该驰骋疆场;直到此刻站在了暴雨之中,体会到了雨中练箭的困难,他才开始意识到,夜雪焕终究是个皇子、是个亲王,他真正的战场应该在朝堂上,会成为一代战神都是被逼出来的。
在最艰难的那段时光里,他是否也曾经在这暴雨的校场之上,被如注的雨水浇红过双眼,被湿透后变得紧涩的弓弦割伤过手指,又或是因为屡屡脱靶不中而垂头丧气、心灰意冷?
究竟是要在冷雨之中开弓多少次,才能做到箭随心动,穿风破雨?
机敏慧黠如蓝祈,都愿意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来保护,是否是因为知晓他所有的艰辛和觉悟,才会相信他在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沉稳和睿智?
嗖地一声,又是一箭离弦。林熙泽仍是掌握不好,虽未脱靶,却也只是堪堪扎在了靶子边缘。
他心里很乱,隐隐觉得自己触及了什么目前还不能碰的部分;他还太年轻、太稚嫩,还承担不起那样的重量。
出神间,突然就听到有人喊他。
——竟是程书隽。
军中这几日都在传林小公子突然转了性,风雨无阻、没日没夜地在校场上练骑射。夜雪焕和林远都未说什么,但程书隽有点看不过去了。他到底是代着童玄的职,生怕是玄蜂太针对林熙泽,把这小公子给刺激过了头,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虽然没什么责任,但不免要受到良心上的谴责,这才想着要开导开导他。
程书隽拉着他进了营房,递了块帕子过去,看他淋得像只落汤鸡,发丝衣角都在淌水,那股子少年人的嚣张气焰似乎全都被浇熄了,很是一副落魄模样,顿时就有些同情;只可惜他的话术全是从路遥那里学来的,张口就只会犯贱,开门见山地就问:“你是不是对蓝少爷有非分之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