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蓝祈也能一眼认出她来。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与齐家断了一切关联,本以为绿罗在他心中与齐家其他人也无甚不同;可当真看到的那一霎那,竟无法克制地红了眼眶。
——那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血亲,是在父母的偏颇和兄长的仇视之下,唯一曾与他真正亲近的姐姐。
他的确比一般人理智淡漠,可又如何可能真正无情;绿罗是他唯一向楚后开口救下的亲眷,感情自是深厚,可他自己竟都不曾察觉,以至于此时情难自已。
他不想让人看出异常,将兜帽扣低了些,缩在夜雪焕身后,随着他一路进了侧殿。
灵宫占地不大,前殿供奉灵位,两边侧殿是给前来祭拜之人的休憩之所,后院则留给宫婢们日常生活起居。灵宫肃穆之地,不能有半点苟且淫秽之事,里头连个太监都没有,却多是年轻貌美的婢女。
这是南宫雅瑜定下的规矩,但凡年满十八的宫婢都要到楚后灵宫里伺候一年,收收心、定定神,免得仗着年轻貌美就妄动心思。
事实上,也就只有苏葳这等当年在楚后宫里伺候过的老宫女常年留在灵宫之内,否则有谁愿意在这清冷无人烟的山顶上,日夜对着一块冷冰冰的牌位?每年也就夜雪焕上山的几日还有些盼头,然而这位三皇子刀枪不入,往年也只有苏葳一人能近身伺候;今年带着蓝祈,更是连苏葳都进不了寝室,委实让人心灰意冷。
山中日短,稍作整顿之后,天色已然黑透。童玄要值后半夜,此时已经歇下,留了两名侍卫听候吩咐。苏葳带着先前在门外迎接的几人在侧殿内伺候晚膳,绿罗亦在其中。
蓝祈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脸上波澜不惊;反倒是绿罗似有所觉,时不时就偷瞄过去,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布菜时甚至还碰翻了汤盅,将蓝祈的食案泼得一片狼藉。
苏葳斥道:“你怎么回事?”
绿罗忙跪了下来,额头点地,请罪道:“殿下恕罪。”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虽然略带颤抖,却也不似如何恐惧,安安静静地听候发落。寻常婢女若在皇子面前失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如此从容;也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被这灵宫之中的香火熏陶得久了,竟隐隐有了一种超然物外之感。
“无妨。”
夜雪焕自然不会计较这点小差错,把蓝祈拉到自己身边,又让绿罗起身,将他的碗筷都取来,两人共用一张食案。跟来的玄蜂侍卫早就见怪不怪,但婢女们全都惊呆了,面面相觑地撇开了头。绿罗心中虽有疑惑,但毕竟非礼勿视,也不好再盯着蓝祈看,自觉退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