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有时候就是这么难做,明明是要帮忙,还要装得如此恶相,不让旁人觉得欠自己人情——虽然夜雪渊吃瘪的模样也让他暗爽了一阵就是了。
夜雪渊一句都不想与他多啰嗦,不耐道:“刘家之事,你……”
他斟酌着措辞,终究却还是烦躁地抿紧了唇。刘家本是他的靠山,可这座山如今却已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没人愿意做一枚用完就扔的棋子,但要他亲手把这座靠山推倒,彻底退出这场争夺,又委实不甘心。
夜雪焕看着这位皇兄摇摆不定的模样,脸上带着笑,心中却半点快意也没有。夜雪渊虽是长子,实际上却只比夜雪权早出生两个多月,一个年尾一个年头,说法上就成了年长一岁,若真要论起来,其实与夜雪焕相差不多,勉强还能算是同龄人,却一直相看两相厌。
夜雪焕的二十四岁生辰就在下月,仔细想来,这整整二十四年里,他竟是一眼都没多看过这位皇兄,也不曾想过他是何等处境。
重央立朝百年,已经是第五任君王,平均下来每一任都在位不足二十年,几乎都是少年即位,壮年驾崩,下面的皇子都还羽翼未丰,也没什么争位的力量,基本上都和平交接。几代下来,皇帝都非长即嫡,可却在夜雪极身上破了例。并非是他有多众望所归,而是在他登位之前,所有兄弟都死光了。这其中有没有他动的手脚说不好,何况如今他是皇帝,就更加谁也不好说。
当朝皇帝亲身向整个重央朝廷证明,母家背景、长嫡尊卑都是虚的,只有命硬活得久才算真本事。他当年登基时不过十八岁,夜雪渊入主东宫时也是十八岁,太子一当就是整整九年,无功亦无过。
他也曾经深信这是最稳妥的做法,任由夜雪焕军功多么显赫,只要他不犯错,这个储位都换不了人;而若夜雪焕要强抢,那便是不义不悌,名不正言不顺,想要成事,难上加难。所以他不需要搏命去挣军功,亦不需要什么贤德之名,只要尽好他太子的本分,一步都不多向前走——这也是刘霆多年来教导他的行事准则。
等到终于明白过来,他已经成了刘霆掌中的傀儡,身上牵着线、骨里扎着钉,稍一挣扎就要皮开肉绽。他一不敢结交朝臣,二不敢培养亲信,朝中都当他背后有个庞大的刘家,实际上根本就是孤立无援。如今刘霆的野心昭然若揭,再不与他划清界限,只怕当真要成为他谋反复辟的工具。
可一旦选择这条路,背后没有了支撑,下场又会好到哪里去?
想到夜雪渊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境地,夜雪焕不由得再次感慨,他们这位父皇当真下的一手好棋,当初谁都以为是他性懦,致使权臣变成了外戚,直逼皇室威严,可现如今呢?夜雪焕与楚家貌合神离,夜雪薰对南宫家恨之入骨,夜雪渊更是要直接与刘家翻脸了。
夜雪极竟是想用这种法子,从内部攻破三家。
蓝祈是楚后养在云雀里的蛊,而他们这些皇子又何尝不是夜雪极养在三家之中的蛊?这等手段,也不知他两人究竟是谁学了谁。
刘家有谋逆之心,诛之不惜;可楚家和南宫家都是开国功臣,将来又要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