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琪家里出事,作为她的直属领导,思汝多多少也了解。作为过来人,她也相信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这天一早,天就像没亮过似的暗得厉害,开始下起春雨,潮湿天里人的情绪也容易发散。
例会上的投影屏幕出现了些故障,一直在闪动,思汝看了眼杨安琪,示意她去看看怎么回事,后者却在发愣,心思不知飘向何处。
思汝不由得开口,在众人面前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在身旁其他人的提醒下去处理。
散会后,思汝问她怎么回事,杨安琪低着头抱歉。
“这是你这些天第几句对不起了?”思汝没有发怒,但声音很低,“我能体谅你刚失去亲人,但如果情绪没有整理好就继续请假,不要上班,来上班就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上。”
会议室门口,季总责备的声音传进进出的人耳里,纷纷低头警惕地避过。
杨安琪瘦瘦白白一张脸,妆容下还是隐约能见眼睛里的疲惫,她咬咬牙点头,跟思汝保证没有下次。
到中午时,雨停了一阵,思汝趁雨停去楼下咖啡厅买了个便餐,上楼时瞧见杨安琪一人搭乘上天台的电梯。
这栋大厦27层,四季珠宝在13层至24层办公,为了分流,到达不同楼层有不同的电梯,而通往顶层天台的只有一台电梯。
思汝回到办公室,放下便餐,想了想,心有些慌,又出门上天台,上去瞧见杨安琪只是站在那儿吹风,才放下心来。
本准备下楼回去,大风一吹把没关好的铁门刮得哐哐响,杨安琪寻声看过去,便瞧见了她。
“季总。”
思汝这会儿只好转身,走到她身边,“这儿的空气还不错。”
“刚下过雨,风还比较大,平日有时没什么风,我还会在这儿吃饭。”
思汝点点头,“放空自己,挺好的。”
杨安琪斟酌了下,不禁又道歉,“对不起季总,我会尽快……不,我不会再让情绪影响工作的。”
思汝轻轻嗯了声,默了一会儿,柔声道:“我相信你可以。”
杨安琪重重地点了下头,看向远处的高楼大厦,声音忽地又变得脆弱,“可就是有时候……想念它控制不住……”
思汝叹了声气,“我们总要学会分别。”
“我知道……”杨安琪垂下眼,“那天看着爷爷火化,我就一直让自己冷静。直到看着爷爷火化后被推出来……”
她停下,沉重地呼吸着。思汝不由得看向她,握住她的手。
“原来人火化后不是一堆灰,那是还很完整的骨架……那个颜色是很透亮的白,我就那样看着,就在想……去年过年时爷爷还催我怎么不带个对象回去,那时候他还很健康,怎么突然就查出食道癌,住院,他生前最喜欢吃虾饺了,我们一直骗他好起来就带他去吃,可到最后他什么也吃不了,慢慢在病床……那天他们都夸爷爷的骨头好,骨头健康,可他们最后还是要把骨头放进骨灰盒里,敲碎骨头的那一瞬间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接受……没办法好好地说一声再见。”不知不觉,杨安琪眼泪流了下来。
她的哭泣越来越急促,像隐忍了很久,忽然爆发开,一发不可收拾。
思汝掏出纸巾递给她,轻轻拍着她后背,无声地听她宣泄难过。待她慢慢冷静下来,哭泣声变小,思汝才缓缓开口。
“生命就是这样,两手空空地来,孑然一身地走,无常又平常,”她认真地看着杨安琪,“所以在世的我们,更要学会体验这个过程,有遗憾不是坏事,难过也没有错,不能说再见很正常,人生百态,我们都要好好体验一遍。”
纸巾用完了,思汝只能用手轻轻擦掉杨安琪脸上的泪痕,“没关系的,哭出来,大声哭,哭过了,就把想念放心里,继续好好地体验人生那些……不知道还有多少才算完的酸甜苦辣。”
杨安琪泪眼模糊,一个劲地点头,思汝不由得抱了抱她,轻轻跟她说句加油。
忽然雨又细细微微下起来,两人赶忙收拾心情下楼。
电梯里杨安琪已平静下来,感激地看了又看思汝,见着她淡定又温柔的侧脸,不禁开口,问道:“季总……当年,您哥哥嫂嫂去世,公司一团乱的时候,您也是这么坚强的吗?”
思汝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也难过了好一阵。”
杨安琪又问:“那……是怎么走出来的呢?
思汝淡淡一笑,含糊其辞,“总要往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