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已然摆出来,但并未有推拒的意思,他这几日与道长细细分析了主子的身体状况,结合脉象,专为殿下拟了一张方子,当时他面目冷肃地询问其功效,道长直言服用半年,至少可缓解半成。是的,殿下为先,他知晓二人之间或是有什么不愉,可今日,这仓促却又珍贵无匹的践行礼他必须收下。
他陪侍殿下多年,自是知晓受这病痛折磨的苦楚。今日便要回宫,他知晓殿下会来,知晓在屋内的殿下听清楚了他与道长这些天来的所作所为,知晓方才那枚晶珠是在警告他的自作主张,要求他拒绝收下。
鹿泽陷于两难之间,本该承接的手迟迟伸不出去。
半年量的药物自是重极了,眼看这人推脱着不语不答好久,薛伯可手酸的厉害,眼看就要举不动了,这些药多贵重啊,穷人生病从来都是靠自己熬过去的,哪里又药吃?他们苦哈哈的整理半天,更别说道长定是为此劳心劳力许久,怎么有人如此不知好歹!
薛伯可内心躁闷,把不住嘴,当即便说:“发什么愣?快拿着呀,人家得病都吃不起,哪有人病了还不肯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自己说这话其实并无任何褒贬,只是良医劝要的心直口快,可这在那讳疾忌医的人眼里,可就不是这意思了。
往简单了说,语境等同于一句“你有病”。
鹿泽当即变了脸色,紧握双拳,青筋怒张,似要暴起。
灵玑也冷了颜色 ,不重不轻地唤了句薛公子,若忽视将人挡在身后的举动,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在斥责人呢。
“童言无忌,居士冷静,薛公子,道歉。”一字一言,如人饮冰,寒刃刮肚,薛伯可恍惚觉着是母亲在骂他,他也立即意识自己可能说错话了,结结巴巴道歉。
灵玑等他道歉完,自己又对着正背对着建筑的鹿泽鞠了一躬,剔透的眸子黯下。“是贫道画蛇添足,若这东西用不着,便暂放在这,贫道之后会处理。”这话说完,不止是对着鹿泽,还是对着屋子里的人。
那枚晶珠,她其实看见了。
那次下山,包括后来的那个雨夜,她察觉出了周公子有疾,之后她便开始留心,也装作不知情地向鹿泽了解,鹿泽开始还觉着疑惑,后来知道了其中内情后,俩人便直接说开,着手准备此事。
他晓得主子对自己身体的避而不谈,可他终究无法容忍这疾患害得主子束手束脚,备受煎熬。恰好那日之后,主子便同道长闹了矛盾,灵玑无法询问周子至,就找到了鹿泽这来,请他代为问询是否能接受,彼时他一心想着主子的安危,一时忘了分寸,做了主子的主。只告诉殿下,灵玑道长为他备了践行礼定是要主动与您和好的意思,转头又模棱两可,让道长以为主子应下了,如此这般欺上瞒下,越俎代庖……他,当真是犯了大错!
刚刚道长说她画蛇添足,她知道自己撒了谎!她在为他揽罪!
躬身的动作维持了好几息,灵玑起身,稍稍抿起的微笑似在安抚他,面容不平不淡,双目却漆黑透亮,蕴着浅浅华光,她好似混不在这些意陷害欺瞒,甚至转过身来安慰帮助你。
他知道自己不该,不该接受这份好,但他……无力拒绝,越是如此,他越是难堪。
鹿泽呼吸一窒,鼻尖酸意上涌,后悔与羞愧掩埋了他,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道长温和带着理解的目光。
她全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