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邦,你为何要如此。”宣化帝淡淡问他。
张安邦正在仰头看着诏狱中斑驳的墙壁,看着那上面一个个犯人留下的旧痕,兀自笑了:“陛下,臣以为您与先帝不同。”
宣化帝没有出声,只淡淡看向他。
张安邦声音苍老低哑,原本的意气风发和精神矍铄,都因诸事皆空而灰飞烟灭,此时的他,只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先帝优柔寡断又好大喜功,明明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却偏偏想要做文皇帝那样的守国皇帝,一朝败落,连累朝廷动荡,天下几乎都要葬送在他手中,景德皇帝于他不同,他才能匡扶大明,匡扶朝政,匡扶将倾的大厦。”
宣化帝声音冰冷:“朕问的是你,你莫要牵扯皇叔,皇叔已经薨逝,不改受这污蔑。”
张安邦突然笑了:“所以臣说,陛下同先帝不同。”
“陛下看惯了臣做首辅的模样,从未见过当年臣从乡下而来的落魄,高中进士之后是如何在官场倾轧中挣扎,是景德帝看中臣的才华,臣才能在人海之中脱颖而出,原本臣有着大好的前程,就要陪伴在景德帝身边大展拳脚,可一场夺门复辟,一切都变了。”
“我不再是龙椅上那个人身边最亲近的近臣,我只是个前朝的乱臣贼子,若我不能重新站稳脚跟,前面几十年的努力便烟消云散。”
先帝复辟时宣化帝已经九岁,已然记事。
他隐约记得,张安邦似乎是落寞了很长时候,才一步步爬回朝堂之上。
他天生就能位极人臣,不过几年工夫,便稳坐尚书之位,于封侯拜相仅有一步之遥。
宣化帝道:“你走你的路,谋害老师是为何?”
张安邦不愧是最贴心的臣子,不用宣化帝解释,便知他问的是两个人。
“陛下,乔柏年自来看不起我,他说我并未有文人风骨,若我得高位,必然搅得朝中鸡犬不宁,所以我想要做阁臣,必要除掉他,而段铎段将军,”张安邦淡淡笑了,“只因他坏了我的好事,截下了送往甘州的千机盒。”
宣化帝并未问他为何要把千机盒送往甘州,他心中明白,此举还是因景德帝。
该说的话都说完,宣化帝不想再看到他,便最后看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而张安邦却还是抬起头,紧紧看向宣化帝的背影:“陛下,臣将死之人,可否问最后一个问题?”
宣化帝脚步微顿,没有让他问,直接便答:“当年太傅家中突然出现的孩童,并非是皇叔的幺子。”
宣化帝的声音击碎了张安邦全部的期望。
“皇叔所有子嗣皆年少夭折,未有后代。”
“居然如此?”张安邦喃喃自语,终是又哭又笑。
“居然如此。”
另一边宣化帝一脚踏出幽暗的牢房,便看到外面等待的年轻人。
两人皆是一身官府,一个红的热烈,一个青的素净,但从他们身上,宣化帝能看到年轻人的朝气蓬勃,也能看到他们眼中一心为民,肃清冤屈的愿景。
宣化帝看着两人,心中郁气烟消云散。
他慈爱地笑了:“本案还有最后一个秘密,你们回家之后便能得知。”
“到时候,要记得来宫中谢朕。”
——
段南轲和姜令窈如今依旧住在星煌苑,陛下很是豪爽,给封赏了一片屋舍改建国公府,怎么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入住。
两人如今皆是位居要职,日常都很忙碌,今日倒是难得闲下来,一起回了家中。
待在花厅落座,闻竹才呈上一个紫檀木盒。
“公爷,夫人,这是今日朝廷送来的赏赐,叮嘱让两位一起看。”
姜令窈看了看段南轲,段南轲也看她,末了两人让屋中仆役退下,段南轲这才伸手打开木盒。
里面有两封信。
上面那一封并无题字,下面那一封则是安定伯亲笔所写,是写给他们两人的。
段南轲问过姜令窈,先打开空白的信。
这并非是一封信,而是一张抄录的起居注。
天佑五年,段铎将军回京述职,天佑帝心情大好,便宴请朝臣,在宫中开了一场热闹宫宴。
这一日,太子殿下重见两位老师,心中高兴,便问两位老师家中情形。
乔太傅笑说得了孙女,段将军则说有了幺子,太子殿下颇为欢喜,乱点了鸳鸯谱。
“不如以后结为亲家,结两姓之好。”
众人都吃多了酒,亦欢喜一场,便都玩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