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窈道:“现在宛平风头正紧,我以为他不会立即犯案,最多跟当年一样,时隔一月再出手。”
“你以为,我为何会调来这么多锦衣卫缇骑?”段南轲眼中一片冰冷,“为的就是震慑凶手,就要明晃晃告诉他,只要他再敢犯案,锦衣卫立即就能抓他归案。”
段南轲如此,虽会有被下官御史检举惊扰百姓,兴师动众,嚣张跋扈的风险,但他却给了众人仔细巡查凶手的时间,也让宛平城中的百姓更安全。
最起码,锦衣卫一日不撤,凶手就一日不敢再杀人,除非凶手疯了。
姜令窈回头看向段南轲,从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坚毅和冷酷,他身正,心正,从不怕任何人弹劾。
所作所为,皆为心中正义。
姜令窈不自觉便看呆了去,还是段南轲的声音叫醒了她:“乔大人,然后呢?”
姜令窈猛地回过神来,她觉得脸上有些温热,随即便轻咳一声,道:“我想去仔细查一查凉亭。”
段南轲便跟她一起往凉亭行去:“昨日夜深,即便点了路灯,却也依旧昏暗不明,今日倒可一探究竟。”
姜令窈点点头,一步步踏上凉亭。
她回过神来,要要看向死者深处的花坛,她回忆着死者那失去身材的眸子,缓缓转身,仰头看向了头顶的四盏灯笼。
姜令窈眯了眯眼睛,道:“之前郑大人说过,前两名死者是闭着眼睛的,但小珍却睁了眼睛,凶手费尽心机选了这么一个抛尸地,我以为并非单纯展示死者背后的绣片面衣那么简单,小珍眼眸看着的东西,或许也很关键。”
昨日夜深,今日又忙了一整日,他们都未有机会再来静夜花苑,此番趁着夕阳还未落下,天地之间尚有明色,姜令窈便赶紧赶来了静夜花苑。
她仰着头,仔细看着头顶的灯笼。
凉亭中的灯笼一共有四盏,八个角每两角对应一盏,此刻正稳稳挂在房梁上。
凉亭并不算太高,从下往上看可以看到灯笼的大致模样。
这四盏灯笼皆做成琉璃走马灯,外面是一层琉璃罩,里面则是人物山石图案,灯笼的骨骼是用的青竹,显得古朴精致。
“段大人,派人把四盏灯取下来吧。”
段南轲便跟姜令窈退出凉亭,让锦衣卫上前取下灯笼。
姜令窈道:“一般这种郊外花园凉亭,所用的灯火皆只为照明,并不会做如此精致昂贵的琉璃灯。”
段南轲眯了眯眼,他道:“难道关键在灯里?”
锦衣卫伸手利落,此时已经取下了琉璃灯,姜令窈上前仔细查看,并未伸手动四盏灯。
这四盏灯外面皆用了琉璃,看起来极是沉重,但内里却单做了一层人物山水的走马图,只要内里点燃蜡烛,里面的走马图就会缓慢旋转,仿佛在讲述一个个故事。
姜令窈打眼一看,就发现有一盏灯有些不对。
其他三盏灯内里皆是剪纸,一看就能看出纸张的纹路,但最后一盏灯却并非用的剪纸。
姜令窈弯腰看去,只觉得那一层走马图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油光。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脊背碰到段南轲结实的胸膛。
姜令窈只觉得汗毛倒竖:“那是……人皮?”
第58章
若走马灯只吊在凉亭顶部,游客仰头来看,并不会觉得四盏灯有何不同。
琉璃罩皆是一般无二,青竹灯骨、流苏甚至里面的铁轴都一样,只有作为走马图的纸人剪影是不同的。
一种是常用的剪纸,另一种便是这滑腻腻的人皮。
姜令窈之所以直接便想到人皮,一是因颜色,二则是因死者身上刚好少了一块皮。
段南轲一听是人皮,想也不想一把握住姜令窈的手腕,拉着她后退半步。
“莫要碰它,”段南轲道,“也不知是否有毒。”
姜令窈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她忍不住拍了拍心口,道:“我都觉得浑身发冷。”
段南轲皱了皱眉,拉着她又退了两步,这才道:“此物怪异,必很阴邪。”
他此话说完,顿了顿,又招来缇骑,让缇骑取了热水过来。
姜令窈却摇了摇头。
她并未注意到段南轲握住她的手腕,她满副心神都在那盏琉璃灯上。
姜令窈道:“段大人,这琉璃灯就在死者视线之内,也就是说,琉璃灯对于凶手或者凶手以为的死者而言非常重要。”
她道:“一开始我其实是有些疑虑的,不解凶手为何非要费劲取下死者背后的皮,即便是要把绣片面衣覆盖在死者身上,直接缝制便可,他为何要多此一举?”
“当时我以为,凶手是想要做得天衣无缝,他必须要把那面衣同死者的皮替换,才可达成他所要展示的目的。”
“现在看来,我错了。”
段南轲见她神情渐渐镇定下来,眉宇之间再无惧色,反而有种坚韧和笃定,他这才松开手,把目光落到了那盏琉璃灯上。
宛平生产各种各样的灯具,琉璃灯、走马灯、纸皮灯笼、烛灯、路灯等不一而足,也正因此,宛平才有每年五月时节的宛平灯市。
不仅可以展示宛平灯匠们的高超手艺,也可向大明各地的游客、商人展示他们特有的商品,以此来兜售宛平灯。
因此即便是近郊花苑中凉亭下的四盏灯,也是精美绝伦,手艺精湛,尤其是那三盏传统的琉璃走马灯,上面每个人物都栩栩如生,若是里面点亮蜡烛,那人物便会随着气流缓缓而动,演绎出精妙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