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辜的女子,一生就此葬送,太师甚至还在她的坟上立了禁锢的阵法。而那个乳娘——因着受恩臣子坟,要接受宗正司的盘查,太师为保万无一失,索性让人提前将她灭口,哪怕她已经哑了多年。”
众人听得哗然,柳太师终于是按捺不住:“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
“本王便是证据。”雍王跨门进来,冷眼睨他,而后向龙椅上拱手,“皇兄,沈大人所言,句句属实,柳何氏的坟臣弟派人去看过,的确立有阴诡阵法。那女子的嫁妆,这些年确实也陆陆续续进了柳太师的口袋。”
虽然是远亲,但雍王早年那些荒唐事帝王多少是有耳闻的,他敷衍地点点头,示意雍王站到一旁。
“除了雍王爷愿做人证,臣手里还有何氏的验尸载录,以及何氏名下铺面变更东家的记录,和府中老嬷嬷秦氏的口供。他们都能证明柳太师杀妻夺财。”
第65章 不踩着自己不知道痛
此举实在违背人性,亭中众臣议论起来,皆是皱眉。
文阁老笑着问:“谋害妻子一事倒是清楚了,那谋害女儿又是从何说起?”
“柳太师府中长女年岁十九,先前因着丢了太师府的颜面,被柳太师逐出了家门,甚至从族谱中剔除了名姓。”沈岐远瞥向旁边那抹艳丽的红色,“倒不是因为此女当真罪不容世,而是因为太师觉得,此女非他亲生,早些赶出去,也免得连累府上名声。”
此话一出,雍王愕然。
他震惊地扭头看向柳太师:“你为什么觉得如意并非亲生?”
柳太师脸色铁青,看见他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王爷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何氏在与我之前就非处子身,谁知道那迅速隆起来的肚子里到底是你的种还是我的种。”
血色从眼角漫上来,雍王扑上去就要揍他:“你胡说八道,我与袭香一直发乎于情止乎礼,她不从我家大门被抬进去,我是不会碰她的!”
柳太师怔了怔,又皱眉摇头:“不可能,她那晚没有落红,除了你还能是谁?”
“冒昧告知几位大人。”赵燕宁淡声开口,“以小人多年验尸的经验来看,处子之身并非一定有落红,此事因人而异。”
柳太师眼神变了。
他低头,仔仔细细回想,一时怔忪。
是他误会了?
“别的都是太师家事,我等也不好过问。”沈岐远道,“且说回太师杀女之事,原本太师只是将女儿赶出了门,是什么让他对自己的骨肉都动了杀心呢?”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份房契地契。
“若是沈某没料错,黑市一案之后,太师就有意结交沈某,见沈某与其女多有交集,便想了法子召其女回去,妄图以她来笼络沈某。可惜,他那女儿是个性子烈的,当场说了些话,让太师以为她知道自己杀妻的真相。见她不堪用,又威胁到了自己的名声,柳太师便痛下了杀手。”
“这处宅院,是后来柳太师托远亲送到沈某手上的,沈某收下了,故而太师放下了戒心,反而露出了诸多破绽。”
柳太师冷笑,劈手指向旁边:“沈大人说老夫杀女,可她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正在思索什么的如意突然觉得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脸上,她抬眼,倏地朝柳太师一笑,而后出列拱手:“还请陛下饶恕太师,他虽已不认民女,却还是有生育的恩德,所以即便差点杀了民女,民女亦不怪他。”
以子告父要挨八十大板,她这个不算告吧?
沈岐远原本严肃至极的眼里划过了一丝笑意。
旁边的惊鸿郡主气得站了起来:“刀都捅进心口了,受害者还活着就能免罪了?”
“郡主不必替民女说话。”如意叹息,一抬袖,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民女的命都是太师给的,他真杀了民女又如何呢。”
美人落泪,自是凄凄惨惨戚戚,众人都有些不落忍。
被自己生父捅心窝子,想想都觉得受不了。
“民女原本一直有心结,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敬重敬仰的父亲多年来总是严厉苛待,今日各位大人也算给了民女一个明白,原来不是民女做错了什么,是其中有误会。”她抹着泪坚强地看向柳太师,“若是现在重来一次,太师还会毫不留情地刺民女一刀吗?”
柳太师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又气她这矫揉做派,又实在无法辩驳。
他没回答,座上的帝王倒是终于怒了:“虎毒不食子,柳章图,你这般,岂可为东宫师长!”
别的事他可能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杀妻弑女之事实在骇人听闻,若东宫跟着学,他怎能安睡。
人都是只有被踩着了才会知道痛,见帝王终于上心了,沈岐远这才接着道:“至于结党营私贪赃枉法,黑市一案里太师就有所牵涉,眼下还有这座宅子在,可以说是证据确凿。太师用两朝老臣的忠心蒙蔽了圣上,欺君之罪亦可定。”
“只是其中细枝末节,还需要陛下着人彻查。”
柳章图急了:“沈大人,你若非要定老夫这些罪名,那你宗正司也难逃其咎!”
宗正司没在圣恩下来之前查出这些东西,的确是重大失职。旁边几个宗正司的同知和副司都白了脸色,有人抖着腿已经要出列请罪了。
沈岐远就在此时交出了宗正司的印鉴:“宗正司的确难逃其咎,臣愿自请贬谪。”
四下倒吸凉气之声顿起。
如意侧眼看向这个人。
宗正司可以说是大乾皇权之下的第一衙门,多少人挤破头也想坐上这个位置,他居然说交出来就交出来了,并且,这并不是他的过错。
秋阳之下这人站得挺拔如松,目光笃定,收束的袖口显出几分少年的意气孤勇。
座上的帝王摆了摆手:“此事容后再议,子晏,你原本不是要议今日的凶案吗。怎么就说到这儿来了。”
“今日的凶案便就差一道陛下彻查的旨意。”他正色抬眼,“只要能查到一件证据,一件证明云大人与柳太师早有勾结的证据,此案便结了。”
一直袖手旁观的云程闻言慌了:“在下是内臣,能与柳太师有什么勾结?”
沈岐远看向他,目光平静:“黑市里那顶九凤冠,当真与大人没有丝毫瓜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