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女子多以端正为美,要三从四德,要循规蹈矩。可柳如意这个人,偏就是不正经的时候最好看,眼里满是算计,幽黑泛光,嘴角还总噙着一点嘲讽,笑弧别有深意。
谁看了不说一声灵动艳丽。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沈岐远拂袖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刑部司了。”
如意回过神,倒是没留他,只道:“大人帮我这么大忙,后日便请来会仙酒楼尝尝大厨做的新菜式,我请客。”
“好。”
沈岐远走了,赵燕宁也回去继续看账了,如意在房中坐了片刻,慢悠悠打开了自己的妆匣。
晌午一阵小雨过后,临安城里放起了晴,街上陡然热闹起来,各家铺面都赶忙将最新的货样拿去给老主顾过目。
宁远侯府向来富贵,城中有资历的铺面都知道,甭管是衣料还是首饰行头,只要是时兴的上等货,侯府统统都会留下,所以往那条街去的车马也是最多的。
然而这日,侯府门口堵着的不是货物,倒是一个个要钱的掌柜。
“说出去也是勋贵人家,怎好拖一个月的账,还想退货,我那皮料都给裁开了,怎么退呀。”
“就是,原先还大方得多给赏钱呢,现在连货款都不结,我回不了账,哪儿打货去。”
“让你们账房出来给个说法啊,躲着是怎么回事,逼急了我们去敲宗正大鼓,你们侯爷脸上也无光啊。”
议论声很大,越过院墙直往主院里飞。
贺泽佑坐在桌边,脸色难看至极:“都说了不要再买,库房里东西那么多,怎么就短着你们了。”
贺老夫人不太服气:“往常都这么买的,府里也不缺银子,作何要让别人耻笑咱们上不得台面。”
“就是,大哥哥赶紧让人把账结了,堵在门外像什么话。”贺二也嘟囔,他新买的马具还在外头呢。
这两人一嚷嚷,府里其他几房的哥儿奶奶就都喊起来,嘈嘈杂杂的,听得贺泽佑额角直跳。
第29章 钓鱼
咚地一声拍上那红木桌,大堂里倏地安静下来。
贺泽佑恼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陛下尚且节俭,一再削少宫内用度,你们又怎么敢在这里充豪绅。实在有钱,便自己去结账好了。”
贺二一脸委屈,贺老夫人见状,也抹着脸哭开了:“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让你觅得封侯的荣光,眼下不过是使些银子,你竟就怨起来了,我养了个白眼狼不成!”
“母亲!”贺泽佑无奈又气愤。
贺母才不管呢,眼瞧着要开始哭天抢地了,旁边的贺汀兰突然开了口:“咱们府上先前那么多银子怎么来的,别人心里没数,母亲心里还没数吗?”
哭声一噎,贺母皱眉:“有数什么,那都是我儿的本事得来的。”
贺汀兰点头:“吃软饭确实也叫本事。”
啪——
贺母离得近,径直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打得侧过去,又指着她鼻子骂:“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有这么说自己哥哥的吗?”
牙齿将嘴角磕出了血,贺汀兰捂着脸转过头来,倔强地道:“三十六间供神街大铺,保了咱们这个新立的侯府一年的富贵,母亲要什么都有,银子花得如流水也自有傻子来替母亲还账,倒养得母亲看不起人家,非给大哥牵文家的姻缘。”
“如今大哥能娶文家嫡女,母亲已经高兴了,总不能还回头惦记那个傻子的银子。”
贺母又气又羞:“谁,谁惦记她银子了,她不给就不给,我还求着她不成!”
“她不给银子,那么用大哥的俸禄来养我们这上百口人,外头的东西咱们就一箱也买不起。”她放下手,平静地道,“母亲自己选的,又哭什么呢?”
贺母噎住,左右找不到话来分辨,便干脆抽了旁边的花枝就往她身上打,一边打一边骂:“叫你与我顶嘴,叫你胳膊肘往外拐,我堂堂侯爷的亲生母亲,还买不起那些个破烂东西了!我打死你!打死你!”
长长的花枝,落下来就是一道红印,旁边的人没拦,贺汀兰也没躲,随便她将自己打出一道道红肿,眼里仍旧满是嘲弄。
她从前看不起柳如意那个傻子,觉得她蠢,分不清善恶好坏。
但现在她更看不起这一家人,贪得无厌,不知好歹。
打死她也好,活着本就无趣。
贺汀兰闭上了眼。
外头突然有奴才进来,凑在贺泽佑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贺泽佑眼眸倏地亮起来,又有些迟疑:“她怎么会来?”
贺母停了手,狐疑地问:“谁?”
“没谁,我去看看,你们都留在这里。”他起身道,“若谁想去结账,便拿自己的银子去,账房的钱,今日谁都不能动。”
说罢,快步跨出了大堂。
上次见到柳如意还是在御前了,贺泽佑很后悔,他不该听贞雪说的非要抢那几个铺子。得罪了沈岐远,眼下朝中竟是无人肯再请他去宴席,来府上递拜帖的也少了一大半。
这还只是短短几日内的变化,长此以往,他这个侯爷怕是要成个空爵了。
柳如意与沈岐远看起来十分亲近,若她能帮他——
贺泽佑抬头,看见了门外盈盈而来的人。
杏面桃腮,单螺云鬓间坠下来一支贝母银杏珍珠步摇,一步一晃,温润珠光。她敛着松花长裙,踩着明珠锦履,含笑朝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