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乔乔垂眼,冷淡的丹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兔子。兔子三瓣嘴动了动,并没有像小玉那样口吐人言或者露出人性化的表情。
……这地方是兔子窝吗?
她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冒出这个念头,随即又下意识的想要问问张雪霁。但在心里生出这个念头之后,谢乔乔才反应过来:张雪霁并不在这里。
她莫名的感觉到了焦虑,心脏有些难耐,恨不得立刻让小玉告诉自己出去的办法。她想见张雪霁——现在就想。
毫无由来的思念,想要见面,想要和他说说话。
具体说什么好呢?谢乔乔没想好,她脑子转半天,也想不出跟张雪霁见面应该说什么好。原本她面对张雪霁时是那样从容,但现在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那种微妙的,像是一颗螺丝突然被拧紧,整个物件又重新开始完整运作的变化。
趴在谢乔乔膝盖上的小兔子见她没有反应,便壮着胆子直接爬到了谢乔乔腿上。谢乔乔的不说话在它眼里似乎变成了默许的含义,它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用湿润的鼻尖拱了拱谢乔乔的手。
谢乔乔手上还沾着血,和一些脏污,她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反正是杀魔的时候溅到身上的。在兔子蹭过来时,她把手掌挪了挪,避开兔子。
那只兔子不死心的追着谢乔乔手掌爬过去,嗅了嗅她的手指尖。
谢乔乔垂眼,认真:“我没有洗手。”
兔子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谢乔乔听不懂,便盯着兔子的脸一个劲的瞧。但兔子好像误会了谢乔乔的意思,声音变得更大了——它看谢乔乔脸色如此专注认真,还以为谢乔乔能听懂自己说话,高兴得不得了。
等到兔子一长串讲完,谢乔乔才开口:“抱歉,我听不懂。”
兔子:“……”
听不懂你表情还那么严肃?!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小玉轻快的从楼梯上跳下来,一脚踹飞了趴在谢乔乔腿上的兔子。谢乔乔侧过脸,看着那只兔子飞出去,撞到纱帘,滚了一圈,踪影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其他垂下的纱帘也跟着晃动起来,仿佛后面还藏着千百只兔子。
小玉高兴的抖了抖耳朵,自己占了前一只兔子的位置,坐在了谢乔乔腿上:“阁楼上的东西太多,这物件又是陈年旧物,翻来翻去难免费时间……不过幸好是找到了。”
它用两只毛茸茸的爪子举高自己捧着的东西,递到谢乔乔面前——是一封信。
小玉挺起自己毛茸茸的胸脯,骄傲道:“我有好好保存这封信哦!一直到你来为止。”
谢乔乔接过那封信,低声道谢,然后将信拆开。映入眼帘的,是她所熟悉的,老师的笔迹;老师写得一手好字,端正秀气,他总想把这手好字也教给谢乔乔……只可惜,写字这种事情,似乎也要看一些天分,谢乔乔练字的结果总是不尽如意。
【展信安。
在人间游历,玩得开心吗?我想你一定认识了很多的朋友,也见过许多有趣的事情,小时候看的那本游记上面记载的地方,你已经走过多少了呢?
那些地方毕竟是我很早些时候去的了,沧海桑田,难免变化,只希望你如果没有看见游记上记载的东西,不会觉得失望。
这世界如此之大,修道者寿命漫长,你有足够的时间去亲眼亲身体验,所以即使遇到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必着急,慢慢来就好。写这封信时,我无从得知自己的结局,但应该是不在人世了。
不用觉得难过,也不用执着的非要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乔乔,你已经有了新的人生,老师希望你可以一直向前走,向前看。
不必回头去找,老师一直就在你身边。】
这封信没有落款,但光看内容也能很轻易的猜出写信人是谁。谢乔乔把信纸翻过来,看见信纸背面画着一个小姑娘,蹲在小桃树底下,抱着膝盖。
*
凤凰坠天的前一天。
谢乔乔从外面回来,头上顶着遮太阳用的斗笠,水粉色的裤脚挽到膝盖,正赤着脚从檐廊下走过。外面蝉鸣阵阵,太阳光把檐廊地板都晒得发烫,屋檐斜下的阴影笔直微凉。
她把捞回来的鱼放进水池里,池子里那两只乌龟惯例一看见她便缩脖子藏进了水草之中。水池面上波光粼粼,鱼落进去后快活的甩了甩尾巴,还不知道自己晚上即将被下锅的命运。
谢乔乔就着水池里温热的水洗了洗手,起身到书房敲了两下门,旋即推开门探头进去:“老师?”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书卷和墨字的味道被太阳烤得蓬松又柔软,地板上落下斑斑点点的光芒。
窗户是开着的,可以透过窗户看见院子里那颗瘦弱的桃树——还是一如既往不争气,只长了点绿叶子,半点要结桃子的征兆都没有。
谢乔乔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老师,不由得皱眉。她退出去,把门关上,往前屋学堂走去;今天不上课,学堂里只剩下几排空荡荡的桌子。
最前面位置稍高的桌子上摆着茶壶,几本歪歪扭扭叠着的书,还有一块木头镇纸,压着叠卷子。谢乔乔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便走到讲台前,板着脸,十分严肃的挪开镇纸,看了看镇纸压着的东西。
果然是卷子。老师每周会组织一次周测,成绩最差的三个人要罚抄,谢乔乔常年在此列。
她目光往下,迅速靠字迹认出自己的卷子,把它从里面抽出来——把卷子抽出来后,谢乔乔又迟疑的蹙着眉。她还维持着刚把卷子抽出来的姿势,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直到花格子窗户空隙间照进来的太阳晒到谢乔乔手背上,太阳光发烫,晒得她手背那块皮肤也更加的白。
谢乔乔小心翼翼又把卷子塞回去,重新把镇纸放回去压好,随即又板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走出了学堂。
书房没有人,也不在学堂里。谢乔乔想了想,干脆直接往老师的房间走去。因为是老师休息的房间,所以谢乔乔敲完门后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礼貌的喊了一句:“老师?”
里面有人应她:“乔乔啊?进来吧——”
谢乔乔推门进去,便看见老师坐在案桌边。他面前的案桌上惯例摞着好几本复杂的书,还有一个白底红荷花的大瓷盆——盆里搁着冰,正在往外幽幽的散发着寒气。
老师并没有在看书,他甚至还把自己眼前的那些书都挪开了许多,特意空出一个空位。空位上放着许多竹条,铁丝,掰开的椰子壳。
谢乔乔把手背在身后,道:“刚刚和陈姐姐出门去帮忙收渔网,陈伯送给我们两条鱼,我放池子里了。”
老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谢乔乔过来。
“哦哦,鱼啊——那放着晚上红烧吧。快来,你看我做的这个。”
他兴致很高,正向谢乔乔招手。谢乔乔走到案桌旁边坐下,趴在桌子上,两条胳膊抱着冰盆,眼睛微微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