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朱由校想了一夜。
孔府延绵至今,历朝历代的皇帝,不说心底是如何想的,反正在明面上都要尊奉孔圣之后,以拉拢天下士子与士大夫阶层。
这次恶心孔府,就是变相的告诉他们不要太跳,要是孔府能就此消停下去,倒还好办。
可若是孔府不依不饶,非要鼓动天下士子与士大夫反对朝廷呢?这个力量不容小觑,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读书人影响力虽然大,也能凭悠悠之口颠倒黑白、歪曲是非,可弱点也很明显,他们的力量不够!
对孔府的态度,朱由校这个做皇帝的很简单。
让他们好好在曲阜待着,只要不惹事,当代衍圣公的面子,朝廷还是会给,可要是他们蹬鼻子上脸,这事可就不那么好收场了。
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顾大章提出将曲阜一县赋税交予孔府的要求,到底是他一家之言,还是文官们的意思。
亦或者,是孔府在暗中运作…
这个时候,魏忠贤的作用便凸显出来,起码来说,他手下的东厂查缉能力还是出色,情报网遍及天下,各路狗腿子,就更不用提了。
对付孔府这种自诩圣人之后的无赖家族,就得以恶制恶!
将这个事交给魏忠贤,朱由校也放心。
察言观色是魏忠贤最基本的能力,传过去的那些话还有宫内传言,应该能让他把捏轻重。
至于最后该怎么办,朱由校还没个主意,毕竟孔府不是一般的地方豪门,说杀也就杀了。
几千年下来,他们在士子、士大夫阶层,甚至百姓心中的影响力,已经不弱于当权的朝廷了。
接下来的几天,朱由校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消息,就是较事府对于顾大章上奏这事,最终的密奏结果。
结果如何,决定着对孔府的手段是否强硬。
......
三日后的夜里,紫禁城上空电闪雷鸣,沛然雨丝冲破了连续几日的闷热,西暖阁里,正批阅奏疏的天启皇帝,轻轻蹙眉。
“云南巡抚蔡名生奏请圣闻:
天启元年十二月初,祥云大震有声,压垮房屋一千三百余间,百姓流离失所无计,又有二十余名地方官员死于震中。地方秩序崩坏,请朝廷从速决断。”
手中捏着笔的朱由校轻呵一声,居然又地震了,他伸出手蘸上墨汁,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御笔朱批:
“发内帑银一百万两赈灾,由锦衣卫督办司全程督办,敢伸手赈灾银款者,抄家、立斩!另从临省调驻军往祥云,安定秩序。”
写完,朱由校怀着沉重的心情,拿起另外一份。
意料之中,也是坏消息。
“督办司田尔耕直奏陛下知道:
九月底时,黄河决口于睢阳,当地官府隐瞒不报,不做处置,致如今徐、邳上下一百五十里内悉成平地。”
看到这里,朱由校胸中起了一丝波澜,沉吟片刻,即御批道:
“蠲免睢宁县天启二年、三年各项钱粮、徭役。南直隶巡抚何茂才革职查办,着军机大臣王在晋赴睢宁,主持赈灾。”
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朱由校就这样坐在西暖阁之中,伴着头顶的电闪雷鸣,还有自阁内宣德炉中传出的淡淡熏香,批完了刚刚送来的六十余份奏疏。
眼见皇帝批完了本子,一直侍候在侧的乾清宫管事牌子王朝辅,忙向阁外打了个眼色。
一名小阉默默走进西暖阁,抱起六十余份本子,转身就走。
朱由校伸了个懒腰,在心中默默感叹,在明代做皇帝,这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活。
还不只是不能省心,想要事事握在手里,想要加强中央集权,就得每一份本子都亲自过问、御批。
设立军机房,只是为以后发圣旨能方便点,慢慢形成绕过内阁,从司礼监拟旨,自军机房直发的模式。
现在的军机房,还不是后世鞑清的完全体军机处,但已经在自己这个皇帝有意无意的重权下,作用越来越大。
当然,光批本子还不行。
这六十多份奏疏批完,就得是六十多道谕令,上行下效!不然和后世崇祯皇弟一样,花力气费工夫批完却不顶什么用,那怎么行?
保障这六十多道谕令下达至地方的要素,其一是要有兵权,其二是要有听命的官僚系统,其三,就是要有相应的监察有司。
督办司、东厂,还有至今只有朱由校自己才知道的较事府,都是这种机构,专门为皇帝服务。
某个地方接到谕令后,官员依旧我行我素,督办司和东厂的作用就来了,他们会搜集罪证,奏往京师。
朱由校会使用这些证据以绝人之口,堂堂正正把那些不停自己话的地方官,换成听话的。
时间一久,地方上就会有所掌控。
天启二年逐渐开始的各种灾难,对大明朝是个沉重的打击,但是也有好处,那就是让朱由校不用再去编排什么理由,可以名正言顺的开始大力整顿朝廷官员。
山东三省大震,朱由校提拔了一批以温体仁、杨嗣昌为首的保皇派新锐文官,他们现在已经在基层任职,发光发亮。
这次黄河决口,灌淹南直隶睢宁一百五十余里也不是什么小事,地方官府无为已是众口铄金的结果。
根本不需要朱由校再去用《京报》造什么势,直接下谕换一批官员就行了,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朝廷赈灾救民的当口,绝对不会有人反对。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