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想跑吗?”半空中,悬浮的黑色浓雾膨胀着四散开来,夜魇轻飘飘的声线响起:“会不会……晚了点?”
雪衣少年一字未言,只浑身绷紧了挡在前头,定定看着浓雾之中那个人形。
这是魇思,他没有想到,夜魇的执念已经深重到了这个地步。
“你后头那个,莫不就是……圣树的锁?”
闻言,少年眉心一皱,挥袖便是一道相似的直击而去的金色灵潮。
然而那攻击转瞬被浓雾吞噬,半丝动静也无。
低徊的笑声响起,雾中人慢慢道:“我承认大人捏你时费了心思,只可惜,我也不是虚长你这些年岁,没记错的话,你都还不是一只成年的魇吧?翅膀都没有长出来对不对?”
只这闲话家常的语气方停,空中瞬时缠下无数由黑雾凝成的长龙。
“哥哥!”
少年锁定了不远处谷口的一线光亮,瞬时幻化出原型,长绒尾巴卷着将少女抛至背上,很快向着那处奔袭而去。
“哦?还想跑吗?”不断扩张下压的黑雾里,白色兽影在广袤绿野上疾驰,而他周身的金色护阵光圈外,是钝物撞击般一浪又一浪的嗡鸣,
“……哥哥,”少女张开双臂,贴着毛绒绒的背脊俯身,尽力抱住了身下巨兽的脖颈:“圣树的锁,是什么?”
“……我的诞生,是不是有别的用意?”
“……哥哥……哥哥不告诉我,我现在也明白了……”
只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奔袭中,胸中痛意逐渐汹涌,已经化作兽形的少年听见对方的轻语,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几乎是更加用力地奔跑起来。
“哥哥不要白费力气了……”少女伏在他背上,语气似乎都变得虚弱。
慢慢的,他背上的重量不断变轻,有光华扩散……
他的心仿佛生生裂开,却仍是不回头地向前跑着。
只要他快一点,只要他再快一点,只要能脱离秘境,脱离圣树的控制范围……
“哥哥,虽然上次……上次……哥哥没有答应我,但我……我还是想和哥哥说……”
他的脊背落下柔柔轻抚,似云似雨,似雪片微凉。
“我真的很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哪怕是骗我一次呢?哥哥答应我好不好?”那声音越来越弱,尾音轻得厉害,已近无意识的撒娇了。
他当然会和她永远在一起。
胸中相似的痛意凝聚,有什么东西再次破土而出,想要刺穿一般渴望伸展……
如利刃穿胸而过,在这瞬时的剧痛中,柳千千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面前,几乎凋零的金色枝叶交错横生,而在她身侧,是蜷缩在地,浑身血迹,有些脏兮兮的白色巨兽。
“师兄!”柳千千立刻翻身起来想要看对方的情况,却是忽然肩上一紧。
有人钳住了她的动作,仿佛愉悦到近乎近乎开始战栗的声音响在其后,柳千千回头,见到了那张她在视角混沌交杂的记忆中早已熟悉的一张脸。
苍白病态,眼角一颗红色泪痣。
“原来你就是那把锁,”对方哼笑着捏紧她的肩膀用力一折,柳千千立刻痛得跪倒在地。
“也怪我之前竟都未曾想到,我这个弟弟天生冷情冷性,喜欢的从头到尾只会是一个,不过……还真是谢谢你,若不是你中途打断自己开了禁制,我差点就要被月魇彻底净化没了。”
“当年,就是你封锁了秘境……该说不说,还是我运气好,原想着用长弓阵硬冲一把禁制,没想到月魇偷摸摸动了手脚,我还以为真就要折在这了,可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柳千千拼命挣扎,却只是被对方怒地再度扭了扭胳膊:“少折腾,月魇已经死了,没人能护着你。”
死了?
她一怔,愣愣间卸了力气被拖着向另一侧,眼中只剩下不远处那只一动不动的白色巨兽。
他的眼睛确实是阖上的,浑身上下的毛色都黯淡,毛茸茸的背脊上还耷拉着似是新生不久的巨大羽翅,只不过上边沾满了金红相融的斑驳血迹,两只毛绒耳朵亦是僵硬支棱,全无半点她印象里的灵动。
不对,不会的……
是睡着了吧?或者,伤重晕过去了也好……总之,总之不会是……
“若不是你二人当日诈我,我早就应该取回圣树神力救回大人了,蛰伏百年,从成为归元长老开始……就为了今日……要不是我力量渐衰……岂容你们苟活至今……”
拖着她的人还在几近神经质地絮叨,他似乎也受了不小的伤,柳千千察觉到胳膊被抓着的地方也黏上了湿乎乎的湿热液体。
是她封锁了秘境?
圣树的锁……?
她抿着唇回神,抬眸四顾,发现眼下正是在那个山谷中,只方才记忆里的草地花田如今已悉数化作焦土,鼻端是血腥气交杂的刺鼻味道,而透过头顶上枝叶凋零的金色圣树,镜湖波浪已被遮蔽,只见漫天凝固的烽烟。
那些烟云烈焰似从秘境深处燃起的战火,只是被某种未名的力量禁锢,如同瞬时暂停般凝滞在某一刻不再流动。
心有所感,她低头,脖子上那条从不离身的金线小环项链已经碎得只剩下一条绳子。
若能重回秘境真与她有关,不知道掌教大人他们能不能发现镜湖之上禁制已被破开,他们能赶来吗?
正在她观察时,手上束缚的力道再度加大,她被扯着仰躺在了圣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