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如今对方既没有提起“是樱桃害我生了病”这个说法,柳千千自然乐得装傻,只稍想片刻便委婉打开话头:“姑娘今日来,可也是找上次嘱咐给我的东西的?”
她话音方落,果然察觉到对方搭在桌边的手指尖一颤,“鹿儿”再开口时语气有些轻飘:“之前嘱托给你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
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看过来的视线十分锐利,尤其是在柳千千已经猜测出眼前人的真实身份后,某种既视感更加强烈——仿佛坐在她跟前的,正是曾经居高临下用那种病态面容睨视她的江悌。
她一时摸不清现在的江悌到底有没有意识到她这个“樱桃”其实是外来者。
大抵是知道的,只不过他是因为她口中关于鹿儿遗嘱的消息才假作无觉。
这个认知让现在这场谈话看起来莫名显得有些心照不宣。
柳千千转眼向书架后头看过去,说话时措辞谨慎了些:“之前姑娘告诉过我,那八宝柜后头墙上的暗格里装了要给江大人看的东西,姑娘还说——”
“我没有说过!”
“鹿儿”姑娘突然高声呵斥着打断了柳千千的话,又飞快站起身来。
对方拳头都捏紧了。
这样的反应让柳千千有些意外,现在披着鹿儿姑娘壳子的江悌看起来像是被刺激到似的,双目发红,嘴里还在低声喃喃什么东西。
她一时不敢惊扰,却见对方很快盯了她一眼,而后转身到书架后头去看。
现在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就和她与师兄方才所见相同,后头是一片光滑的墙壁。
“鹿儿”似乎平静了一些,摸完墙壁后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眸中残存一点猩红颜色,然而目光却冷极了:“你撒谎,我什么都没有说过,这里更没有什么暗格。”
废话。
柳千千有心腹诽,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然而对方说完,既没有再与她纠缠,也不是像要赶他们出梦的样子,竟是转身想离开这个房间。
明明已经这么接近他们此次的目的了,难道要再放对方离开吗?
正在她打算叫住对方再多寻些突破点时,却是从方才起一直沉默不言的师兄突然开口。
“江大人,还不愿意醒来么?”
柳千千猛然回头,就见师兄神色冷然地盯着“鹿儿”姑娘的背影。
就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已是察觉到师兄飞快抓过她的手将她护到了身后。
下一秒,这间雅室四面墙壁连带着地面开始震颤,屋外天色翻转,似是瞬时天光落尽入了夜,浓云混着诡异的晦暗红光投入窗棂,街面上的所有都在逐渐崩塌,无声化为齑粉。
视线之外,一片昏暗的虚无。
立在门口的人慢慢回过身来。
“鹿儿姑娘”的面上泛起了一层诡异的青黑色,独那双小鹿眼睛赤红着。
他周身燃起缭绕着的丝丝缕缕黑色雾气。
这画面看起来并不正常,即算柳千千再如何不了解梦境的运作机制,却也知道现在对方的模样已不再单纯像是受困于梦境的普通人。
“最开始交给江悌的梦境就有鬼,”尽管面对着如此诡异景象,在柳千千耳边响起的师兄给的声音还是温柔镇静的,他只贴着她的耳朵快速开口:“虽是由死去的鹿儿姑娘残存的记忆灵识所化,但这梦境中锚定了入魔魇思,江大人落到如今田地,或许也非他本人所愿。”
“如今惟有激怒他令魇思显现剥离开来,才能解局,否则我们也会被困死在此处。”
就在说话的这么一会,茶楼内的坍塌同样厉害起来,柳千千脚下一轻,只被师兄牵着快速跃上另一处断层,之前所立之地已经碎成块片不断坠入虚无之中。
整幢茶楼如今只剩下大半。
“等会他刚开始攻击的那一刻,就是魇思与灵体最为疏离之时,机会只有一次,我会先趁势把江悌的灵体打出来,你捉住他的灵体后立刻用这个带他出去。”
说着,柳千千手里被塞进了一个灵光幽幽的符引。
“那师兄……”柳千千紧张地追问,突觉额上一暖。
师兄揽过她的肩,在她额前落下一个又轻又快的吻。
明明是如此紧张的时刻,柳千千抬眸,却好像只能在不断纷落的红光废墟里看见那双清澈如水的漂亮眼睛。
“相信我。”
柳千千心头塞了一堆疑问,比如师兄到底是什么时候想起来所有事的?还有师兄是怎么察觉到什么入魔魇思的,又怎么会知道该如何应对?
然而如今,她只能咽下困惑,在师兄又一次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后,听着师兄的吩咐钻进不断坍塌的茶楼废墟更里面。
她在废墟掩护下绕到了江悌后方。
江悌周身那层青黑色的雾气更浓了,仿佛一条盘亘周身在积攒能量蓄势待发的吐信毒蛇,几乎已经掩住了“鹿儿姑娘”的身形。
“鹿儿没有死,鹿儿没有死,鹿儿没有死……”
那团浓雾开口,只是执着地低喃着相同的话语,初时似是仅有属于鹿儿姑娘近乎麻木的甜软嗓音,而后逐渐掺杂进了一道男声,是江悌的声音。
两道声线混合,不断重复着一模一样的一句话,慢慢壮大声势,响彻整个虚境,几与心跳同频。
她从没亲眼见过这么邪性的画面。
就在她密切注视着那团浓郁黑雾,耳膜发痛,紧张到觉得浑身绷得发麻时,忽闻脑中传来师兄的声音。
师兄的话像一道清光利刃,劈开了她被那喊声蛊惑得混沌胀痛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