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面灯火通明,能清晰的看清来来回回的人影,季正则就站在廊下默不作声的看着,紧握的掌心都快要让他抠出血。
欢愉转瞬即逝,痛苦最是熬人,季正则不知站了多久,屋里面的人影开始凌乱,他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十月怀胎的肚子,像个锅一样的扣在阿英的胸腹以下,剧烈的阵痛让他说不出话,他的眼前时而闪烁大夫和嬷嬷的人影,时而闪过那个总是叫他阿英的男人。
巨大的疼痛不断的向下涌着,阿英觉得自己的身子快要被劈成两半,额间的汗珠淌到眼睛里,混成水雾,深入骨髓的疼使他分不清哪里现实哪里是梦。
季夫郎,使劲使劲!一个个人影在他眼前晃动,凌乱的声音充斥耳膜,忽地一阵腥气从周身蔓延开来。
一股热流直接染到了后背,阿英抬起湿漉漉的手,上面殷红的血连成一片蔓延整个手臂,忽地整个世界都在倒转。
天与地连成一片,漫天的黄沙夹杂着雪粒,整个世界一片混沌,喊杀声盖过擂鼓,阿英觉得自己在空中疾驰,目之所及一个个熟悉的人倒下。
先是父亲的右先锋彭玉山,先断一臂后被人一刀封喉,再是都尉娄冲被一把铁锤击中头部,整个人飞将出去,落在地上顷刻间被混乱的马蹄淹没,再到兄长的一条胳膊直接抛在空中,他听见自己的大喊声,急叱声,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兄长,消失在蜂拥的北狄军中。
十万大军对阵北狄,杀了两天两夜,他们的火药库被炸毁,军事部署不知为何北狄人一清二楚,往日的大昭之狼北卸去了獠牙,成了待宰的羔羊。
阿英,一声急吼,他猛的转身格挡住,将要落在脖颈处的弯道,却见漫天的箭矢疾雨一样的落下,刹那间时间仿佛停止,等他在抬头,他的父亲,从小把放到肩膀上的爹,整个后背插满了箭羽。
阿英在空中看着自己,推开挡在自己身上同样万箭穿心的战士,踉踉跄跄的奔着自己的父亲跑去。
那跪在血泊中的不是别人,是他爹!
爹!一道凄厉的喊声从房中传来,季正则立马往里冲去,脚步却只停在卧室门外,嬷嬷的嘴里说着什么,季正则模糊的只听见是累的昏了过去,什么暂时无碍。
他透过缝隙只看见床下散乱的衣角,屋里一股子刺鼻的腥气,那红色的液体激的他,直接推开嬷嬷进屋去。
床上的人只看一眼,季正则的脚步就定在了原地,以往只对着他笑的眉眼紧闭,整个人都躺在身下冒出的血水混着羊水中,突兀的肚子尤为显眼,阿英的四肢无力的摊在一旁,只一瞬间泪水就夺眶而出。
阿英,阿英,季正则握着阿英冰凉的手,一声声的唤着。
颠倒迷幻的世界中,徐闻英抱着父亲的尸身马驰在马上,从小教他刀枪武艺的四肢早已僵直,顺着马匹的颠簸僵硬的动着,世间再无人那样的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