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语声听着这话只觉得脑袋突突地疼,难受得要命。
他一边沉闷地吸着氧,一边听着嘈杂的病房里的人要死要活的聊天。
他不知道这群人是不是在故意刺激他,竟开始聊起他们为了等肺源排了多久的队——
有剃了三次头被推回来三次的,两次因为对方临时反悔,一次因为供体质量不合格,久久开不了刀。
有临上手术台又不敢的,转眼肺源就让给了其他人,现在懊悔得每天晚上都要流眼泪。
还有一个等了快两年也没等到,原因是他血型特殊,RH阴性的熊猫血,找人献血都困难,更何况要等一个愿意捐肺的。
这些冷冰冰的话打在耳边,他越是想装作听不见,他们就聊得越起劲,佟语声听得无端烦躁起来。
这让他难免想到了曾经的病友——他想到了哪怕走到绝境也不曾对他人抱有恶意的妮妮妈妈,想到了自己痛苦得要命还担心打扰别人睡觉的瘦人叔叔,想到了愿意和自己分享好运的小灯泡邓欣然……
他就突然好想回家了。
这些让他暂时忘记了那一场空欢喜,以至于佟建松进来企图安慰他的时候,发现他情绪平稳得完全不需要安慰。
父子俩抬头对视了一眼,佟建松见他不哭不闹,把准备好的那一套说辞连吞带咽收回肚里。
佟语声也没有挑起不开心的话题,只是有些沙哑地问:“Joey呢?”
距离他醒来已经快半天了,连吴桥一的影子都没看见。
佟建松有些犹豫地开口说:“桥一他开始情绪有点失控,我陪了他一会儿,现在他在外面安慰妈妈。”
吴桥一也确实是对这次移植手术抱了过高的期待,以至于他听到对方后悔之后,反应比姜红还要激烈。
他和姜红不同,他不是为人父母的角色,更是除了佟语声之外几乎不会与任何人共情。
法规和承诺在他面前就是一把尺子,是衡量一切行为的准则,在他面前,这不仅仅只是一次违约,更是一次无耻的偷窃。
——他坚决地认为,是供体的父母把本属于佟语声的希望给偷走了。
随着医生为难的话音刚落,吴桥一的脑袋一阵嗡响,他埋在心底的暴躁的根彻底疯长。
他先是一脚踹上了走廊边的长椅,又想去砸碎医生手里那部传来噩耗的手机。
但在伤人的前一秒,他看见了佟建松和姜红惶恐无措的眼神,看见医生的慌乱和紧张,他意识到,自己又给人添麻烦了。
生生把怒火压回去是件非常伤人的事情,吴桥一的手挥在半空中,感觉眼泪都要被勒出来了,但是半晌还是收回了没释放出去的劲儿,一转身,朝楼下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