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困扰佟语声的,其实是对这场手术的恐惧。
他想到了换肺失败的老曾, 如果没有动这个手术,他可能苟延残喘再续个两年,但他有钱,他等到了供体,他做完了手术,最后却和太多接受移植手术的病人一样,死于无法控制的排异反应。
佟语声想,如果自己本来还可以再多活两年呢?两年他足够看着同学们毕业、高考,足够他在多看上百本书,足够他和吴桥一多待一万七千五百Y十个小时,足够完成太多未完成的心愿。
如果明天就通知他做手术,手术完他就像老曾一样死在了手术台上,那这两年,谁来还给他呢?
他缩进被窝里,难过地抓紧了枕头的边角。
佟语声隐约听说过,就算是熬过了手术后的感染期,换过肺的人也大多只能再两三年。
用两年换来可能根本不能到来的两到三年,怎么都算是个赔本的买卖吧?
他难捱地翻了个身,忽然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太美了——
医院里还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病人,为了等一个供体等到油尽灯枯,太多的人在等待中死去,那自己这么个生来就没被好运眷顾过的人,又凭什么有这些自大的期待呢?
太自作多情了。
佟语声像被抽干了一般躺在床上,只觉得视野又昏昏沉沉起来,难受得要命。
正当他艰难地去够挂在床头的呼吸面罩时,一双手轻轻把面罩摘下,罩在他的脸上。
他知道那是吴桥一,看他刚好端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就顺势把头搭在他的腿上,懒懒的不愿再动了。
吴桥一对这样的近距离接触有一些束手无策,双腿紧绷了半天不敢动,许久才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以表安慰。
这要是在之前,定会引来佟语声的无限遐想和暗自窃喜,但此时他没有半分心情。
吴桥一看他眉头紧锁,稍稍挪了挪推,让那人躺得舒服。
“你不开心吗?”他问。
佟语声正吸着氧,有些困困的,但还是说道:“我很难过,Joey。”
吴桥一慌乱地抬起手,一时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但还是下意识道:“对不起。”
佟语声没忍住笑出声,面罩起了一层白色的雾,把五官遮了个大半:“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总是道歉了。”
吴桥一这才惴惴不安地把手放回他脑袋边,试探道:“为什么?”
佟语声抬眼看了看他漂亮的五指,伸手牵过来,抵在脑袋边:“我生病了,吴桥一,生病很难受。”
吴桥一低头看着他因为低烧变得绯红的脸,想了想,说:“吃药。”
就像自己一样,生病吃药总不会错。
佟语声伸手指了指床头的那一排药,又无力地垂下手臂:“我有在努力吃药,但好像不行。”
吴桥一不做声了,只低下头,一遍遍用手摩挲着佟语声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