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韶怔了一下,原本他以为赵景宁是赵祯娇养的闺阁女儿,和她自己说的一般,不怎么懂朝堂政事,可如今听得这番话却觉得平日里众人是忽略了她,娇养闺中未必就没有一颗通透世事、练达人情的心。
可一想到她这样的通透练达都是在委屈自己,梅韶又觉得不忍,“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有陛下在,公主可以不嫁的。”
赵景宁抿抿唇,话也放柔了,“一直以来,皇兄都替我挡着这外头的风风雨雨,我不能在宫墙里躲一辈子,我也是会长大的。记得当年皇姐比武招亲的时候,我还和皇姐说着傻话,说我以后想要出平都看看,这样的傻话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有了。”
“梅相应该不记得了,在梅相十几岁的时候经常带些江湖上的小玩意儿献给贵妃娘娘,那个时候我和兄长不得宠爱,这样的小玩意儿我本以为没有我的份,可每次贵妃娘娘给各个皇子公主的时候,都不会忘记给我。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平都外头的黎国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会生出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再后来,皇兄夺位,将我安置在落枫斋。青玄道长看着不是尘世之人,但我能感受他身上脱不去的侠客心,那一定是年少时就深深烙在身上的痕迹,以至于就算在这枯燥而重复的斋中清修,也没有减去半分。原先我是想去看看平都外头的样子,可现在我又贪心了些,我想和他一起去看看。”
“我是个自私的人,身为公主,我却没有把家国放在了第一位,先私自去问了他能不能带我走。”赵景宁笑着笑着落下一滴泪来,“可如今我得到答案了,既然全不了私心,那就全大义吧。世事本就难全,总是要全一个。”
“公主,这条路很难走,你就算随意在平都选一个儿郎,有陛下撑腰,必定能安安稳稳,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可凉国并非净土,公主嫁过去是要吃苦的。”梅韶苦口婆心地劝道。
“一辈子……”赵景宁低头苦笑一声,“自古婚丧嫁娶,逃不掉的,不是他,我和谁成亲都没有什么分别。”
“公主……”
“我心已决,绝不更改。”赵景宁轻声但坚定,“我想要梅相陪我进宫就是想要梅相帮我说服皇兄,朝臣们说的没错,没有谁能比浴血奋战的梅相更有资格提出公主和亲。”
“陛下他不会同意的。”
“他会的,前线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是儿子,是哥哥,是丈夫。值此关头,谁的兄弟姐妹都可以牺牲,唯独赵家的不可以吗?”赵景宁道:“皇兄他会答应的。”
她掀开马车帘,前方已经到了皇宫城下。
宫门掩映在浓重的暮色中,赵景宁的车驾连夜进宫,直到第二日傍晚都没有出来。
没有接到宫中的任何消息,早朝停了三日,群臣慌张地在宫门外等着消息,直到第三日傍晚,白秉臣被召入宫,不过半个时辰后,他从那座紧闭着的大殿中走出来,他的背后,是殿中跪着的公主和高位上颓废的君王。
白秉臣一步步走下崇明殿的台阶,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而此时日薄西山,余光都吝啬地不肯往这阴冷的殿中多撒上一些,他脑海中略过赵祯疲倦的脸和赵景宁坚定的眼神,有万千难以言喻的思绪扰乱在心头,最后涌入喉间,吐出唇间,只是短短的一句交待礼部尚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