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雨, 上一次见还是在梦里。
倾盆而落,卷携着冷刃割裂炸迸的血水,混浊地洗刷着地面, 把狂沙打湿, 只剩渗进骨血里的血腥味儿……
战局僵持不下, 这样的场面必须每天上演。
楚喻的蛊酒见效很快, 燕无的反噬症状越来越明显。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送小千一座城……
燕无烧红短刀,面不改色插进胳膊,将那块被赌箭射中的肉剜出。
温酒倒到血肉模糊的窟窿时, 燕无额间滚落下大颗大颗的汗珠。
其实, 他偶尔也知道, 自己是怕疼的。
西临来信了, 楚喻寄来的, 连带一壶酒。说是实在撑不住, 可以以毒攻毒。
燕无苦笑着,把酒藏了起来,这人呐,他那么好,又那么心狠手辣。
燕无伤口疼, 心也凉,不是没想过投降。
死就死吧……可他有念想。
燕无把楚喻那封冰冷的信也叠整齐收好。最后竟在信封封口处发现了一行小字,很小很小,写信的人没打算让他看到——
【浊酒一杯家万里。
我的将军啊,我等你回家。】
营外惊雷阵阵, 下了他来中州后最大的一场暴雨。
可这夜却是他唯一安眠的一夜。
燕无将信夹进盔甲, 他所有的委屈,就都没有了。
他们是对方的将军, 要为彼此所向披靡。
燕无杀了三日三夜,杀红了眼,刀下一个一个斩落头颅堆砌在脚边,全是他的罪孽。
反噬在加剧,砍在他身上的刀剑割裂血肉,才勉强能让他分神……他像不知苦痛的杀人机器,发了狂,杀了中州三千将士。
暴雨越下越大,血迹还没来得及洗刷,又从刀剑切口出迸溅出更多……
燕无还在杀,即便周身已被砍得无一片完甲。
最后一剑冷刃刺破他胸膛那一刻,燕无闭着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判决。周身所有气力似乎在得知自己即将死亡那刻彻底失力,整个人如重铁一般,砸在这片血雨洗刷的战场上。
雨太大了,冲刷着他被砍到漏出血肉的伤口。
燕无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脸转朝西方,瞪着眼睛,怀里的信件被他握得很紧,却已经被血和雨打得烂湿。
过往二十余年的岁月在脑海里翻篇,燕无才发现,前半生苟延残喘的日子想不起几分,唯一清晰记得的是……西临城外那个好看的少年朝自己递出那只手。
光亮熄灭那瞬间,燕无想,自己回不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