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了,这几日阳光尤其的好。峰上一处大殿却门窗紧闭,殿内的桌案上凌乱地摆着些占卜用的物件,二长老坐在桌后面,蓬头垢面,两眼死死盯着桌上的两张黄纸,浑浊的眼珠里渗出丝丝血丝。
那两张黄纸上分别记着奚飞鸾和郁笙的生辰八字,两人的八字皆平平无奇,可不知怎的,他用这两张八字演算了半天,无论如何也算不出半点东西。
——以他对卜算之术的掌握,万事万物皆可在他的手里露出端倪,即使无法窥得全貌,也不该像现在这样卦象凌乱到毫无信息可言。
二长老沉默着把桌上凌乱的龟甲兽骨一一收起。
奚飞鸾已经回宗十余天了,这些天里,他就像个得了绝症的病患,终日待在殿里,痴痴地看着扇紧闭的房门。他想推门走出去,带上鸾儿最喜欢的物件或是吃食,去浮华峰探望,跟他说“你仍是我焕栖宫的骄傲”。
可他不敢。他知道一切都晚了。从他们想要让心智更慧明的二弟子郁笙接任掌门的时候开始,一切就已经回不去了。
现在他们也已自食饿果,大长老走火入魔已无力回天,整日疯疯癫癫口出恶言,为避免他伤人,郁笙差人将其囚于焕栖宫西南峰下的永落塔下,在那前面有一片湖,湖前即是他们师兄,焕栖宫前任掌门的归葬之所。
算算日子,大长老的大限也就在这几个月了。
宗门的全权已被郁笙尽数握进手中,他们几人看好的人选也算是没有负了他们的期望,将他们这几个老东西尽数撵了下去,宗门上到三千戒律,下到选拔规矩,通通都被他整改一番,三长老借口闭关终日不出,二长老也清楚,如若自己还想在宗门里保有一席之地,便什么也不该去想。
听其他弟子说,奚飞鸾被认回来以后,郁笙待他温柔有礼,百依百顺,二长老是有点不信的,这两小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若是哪日兄友弟恭了,那不是有利可图就是郁笙又起了折腾人的心,而奚飞鸾是最令他操心的一个,都多少岁的人了,回回还能让郁笙一个小娃娃骗到,还被骗得团团转,多少次都绝不长半分记性。
想着想着,二长老的目光又落到桌上的八字上,他心念一动,将两人八字相合,又重新起了一卦,这下卦象突然明了了许多,但他却完全愣住了,卦象显示的是:两人毫无交际。
这个卦象是非常奇怪的,人之间的缘分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只要两个人有过接触,他们之间就必然会产生一些交际,可奚飞鸾和郁笙同为师兄弟几十年,卦象上怎么会显示二人毫无交际?
第一反应,二长老以为卦象又被扰乱了。他沉着脸将东西重新摆好,又算了一卦。
卦象依旧没变。
他看着桌上,良久,他再度起卦,一连起了三卦,体力的巨能消耗使他背后冷汗涔涔,可卦象丝毫未变。二长老愣住了。
他们两人就是毫无交际,过去如此,未来依旧如此。
什么样的人会毫无交际呢?陌生人、有云泥之别的人,这些都不准确,即使两个相隔万里的素不相识的人也可能因为其他人或是什么物件关联上,只有一种可能例外——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太遥远了,遥远到跳脱三界之外,不受因果束缚。
如此天方夜谭之事,自然不如卦象出了问题来的可信,但二长老思忖片刻,脑海里竟浮现起许久以前,孟向阳对他苦苦哀求的话:“师弟是神仙!是救苦救世的神仙!你们救救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