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东一连骂了两声,都没什么威慑力。谢相迎看他气的厉害,口中却没吐出半个脏字,便知此人必定是个极为守礼的文人。
他从密室的角落搬了个矮凳,端端正正坐在汪海东面前,道:“你放心,我不要你的命,唯有几句话要问你罢了。”
他不过想与这人好生说两句话,卓萤这么做,倒叫他有些难做了。
“我断不会回你这贼人的话。”
汪海东咬着牙,看起来气节破高,大有以头抢地,以死明志的打算。
“你且听听我问得是什么。”谢相迎说话不紧不慢,很容易将人躁动的心抚平,他看着汪海东,道,“我知大人有意推行那轻徭薄赋的法子,今日将您请来是想问一句,若是轻徭,庙宇如何修建,南方的阻水的堤坝又如何完善。若是薄赋,王公贵族又如何维系锦衣玉食,甘愿安于一方。”
这些问题像是问进了汪海东心里,他看着谢相迎,愤愤不平道:“王公贵族象箸玉杯,斗鸡走狗,这样的安于一方又有何意义。十步一楼五步一阁,宫阙盖的恢宏,百姓却衣不蔽体,这样的王朝又有何颜面存在。”
此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谢相迎平静的心也起了点涟漪。
汪海东这一片真心做不了假,就是初入庙堂行事尚且青涩莽撞,纸上谈兵,终究有些过于理想。他曾经也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要即刻去做,风风火火的跟身后有人催赶一般。也正因为如此,才一次又一次地跪在了兴盛阁外,被逼着认错。
凌琅让他跪在人来人往的兴盛阁外,是要磨他的性子,很可惜的是跪了这么多次,他没有一次服过软。他看着温文尔雅,像一泓流深静水般柔化人心,实则骨子里比谁都要倔强。
“这指令政策若想推行,向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司农大人此次南下,不知还能不能回到北齐,可想清楚了?”
谢相迎拍着汪海东的肩膀缓声问了一句。这人平安到南边是一劫,面见当地的郡守又是一劫,等这细心推行的政策小有成果,回来还有一劫。如此历经磨难,只为了推行一个没人看得上的政策,值得么。
汪海东横眉道:“人总有一死,若能为心中抱负而死,何乐而不为。”
说的很好。
谢相迎起了身,他看了地上的汪海东一眼,思虑片刻,笑道:“大人说不会回答我这贼人的话,如今可回答完了。”
“这……”
汪海东闻言一时变了脸色,他原是该只字不提的,可面前这人循循善诱,他在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将心声吐露殆尽。
“你抓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些吗。”汪海东问了一句。
谢相迎道:“自然不是,大人上的折子里只说轻徭薄赋之事,还未有具体的法子。我想大人必定也为此事苦恼多日,我这儿恰好有个想法,不知大人愿不愿听。”
“愿闻其详。”
汪海东冷着一张脸,一幅“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的神情。
谢相迎神色依旧,看着汪海东道:“既然大人是司农,便说这农税。直接减少赋税,必然会引得王公贵族怨声载道。南方多鱼米,向来不缺少良田,唯独缺少劳力。不若在农忙时节,放兴修水利的少半徭役兵将返乡,分担农事。如此粮产变多,收入国库的粮食自然不会少。另外可用实物代替银钱缴税,如此也可避免不良商贩刻意压价,大人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