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结满铺青丝绕,正是缱绻情浓时。
一朝别离轻相见,常将无时当有时。
茫茫万里江河路,雁字锦句书难行。
真亦假时假亦真,每向梦中还说梦。”
寥寥几笔不能与文豪比拟,却将这不详的诗句变成了思君之言。
凌琅看着纸上熟悉的字迹,心下忽有酸涩之感。当日北上去的匆忙,不曾与谢相迎好好道别,从冬日离去到夏日归来,足足六月未见,却不曾想竟是永别。
谢相迎读的诗不少,最喜那挑灯看剑的豪放派,却不知为何今日落笔,尽是满纸怨言,婉约之风。
他放下笔,那花签贩子看到这么几句,连声叫好。倒不是这词写的有多绝妙,是这短短时间内转换诗情的能力实在是高。
寓情于诗。
六个月的时间,谢相迎写了足足三十七封信。放过信鸽,去过驿馆,也托北去的官员稍过信,但从未得到一个字的回复。凌琅从前用他的时候,日日写信诉尽衷肠来讨他的计策,不用他的时候,居然如此铁石心肠,连句问候都不曾有。
近乎十年的情谊,他把北齐当做自己的故乡,为凌琅绸缪。纵然没到那鞠躬尽瘁的地步,也从未做过一件对不住北齐的事。
可是凌琅呢。
谢相迎在心里是埋怨凌琅的,这种怨怼平日里十分幽微,如一汪静水,虽不太引人去察觉,却源远流深扎入骨肉。偶而爆发出来才发现,原来不是静水,是深藏于心底的滔天巨浪,猛烈的可怕。
可到底没有那爆发的时刻。他本质上是个极为安静的人,不愿对人表露心际。从不愿去记得不好的事,也更愿意去发觉每个人身上的好。凌琅与旁人不同,谢相迎越是觉得这个人聪慧,无人能及,便越发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无法原谅。
他不能容忍赤心一片的自己,成为这个人的棋子。
谢相迎看着满街的花灯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相迎。”
凌琅唤了一声,这才将陷入回忆的人唤回魂来。
谢相迎抬眸,看到凌琅那一双潭水似的眼眸。这人的眸子深邃,一眼望不到底,但今日,谢相迎在凌琅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上元节,要放花灯祈愿吧。”
谢相迎听到自己问了一句,这个习俗还是凌琅在八重宝塔时告诉他的。
一旁站着的小贩闻言,忙从摊子下的麻袋里取出几个河灯道:“小人这里有荷花灯,放在水面上漂亮的很,这位公子可要?”
谢相迎已听见那小贩的话,却并未看那小贩,只抬眸看向凌琅。
摊上又多了一锭银子,凌琅扔下银子,依旧与谢相迎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