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了眼,将酸涩与痛苦尽数压下。
唐司珏见她不说话,只呆呆地发愣, 以为是喉咙不舒服,从一旁的小桌上倒上一杯茶水递给她。
沈慕白缓和了情绪,接过指腹一摸, 是热的。
“我们这是在哪?”
“蛮荒, ”唐司珏回答她, “只有这里,玄华的神识无法探及。”
沈慕白喝了口水,茶香四溢, 茶品不俗, 虽是心情沉重, 却还是强撑精神调笑道:“蛮荒?蛮荒还有茶喝吗?”
“这不是用来招待你的吗?大小姐。”
熟悉的声音自门外穿来, 沈慕白动作一滞, 身子竟是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
房门被推开,木轮捻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清晰,待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手上一松,瓷杯在地上摔个粉碎。
沐屏叹口气:“一人就一个杯子,你这碎了可就没有了啊。”
多年不见,沐屏好像仍旧是仙都中的那个温润师叔,什么都没变。
但鬓边的青丝都掺上了白发,眉眼处也沧桑了许多。
兜兜转转,竟又遇上了他,小小的房间中,二人对视许久,未曾言语。
额上的天雪蚕抹额仍安稳地戴着,特地改造过镶上去的红宝石坠在眉间,被沈慕白的体温捂得温热。
也不必说什么,她便明白了一切。沈慕白垂下眼,有些疲倦地问:“这几年,你便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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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子就这么大,师兄若是要找人一眼便能看个清楚,”沐屏神色发冷,声音也冷,“找不到就尽快回去吧,我这没什么能招待师兄的。”
玄华并不在意他呛人的语气,只淡淡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人。”
闻言,沐屏气得冷笑一声:“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望着眼前面无表情,好像一点羞愧心也没有的人,沐屏只觉自己根本就没有了解过他。
沐屏语气激烈,眼角都带上三分薄红,手指死死掐着身下的轮椅,带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当年自仙都将我带来这,一数五载过去,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再回这里,想来也不能是你良心发现了吧?”
蛮荒隔绝外界,若非是化神境修为的人,谁也无法进出。沐屏被困在这,望着窗外的连绵风沙,一望就是五年。
“我也是为了大局为重。”玄华知道自己对不住师弟,但当初仙都之夜,他发现了沈慕白的秘密。玄华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却不曾想世上竟还留下了离魂灵法的记载,叫他识破。
沐屏年纪小,身子又弱,只清河宗的玄礼与他亲,玄华对他本就没太多的感情。
不如说,这世间除却他师父灵法天尊,他对谁都没有感情 。
五年的时间,对于容颜永驻的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但对于沐屏,却是想都不敢想的漫长时光。
凡间的五载春秋,有多少人病重,又有多少人死去。医者仁心,外界不知有多少人在病痛中挣扎,他却只能在这里煎熬度日。
更何况还有流萤,她那般孱弱,如今他不在身边,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有没有受欺负。
种种忧心险些将他吞没,沐屏闭了眼深呼吸,平复下心情。
“计划失败了?”他睁开眼重望向玄华,声带嘲讽,“慕白逃了?”
“她不在你这?”
玄华没那个心思跟他啰嗦,四下扫视确实没发现人,想来也是,蛮荒之力灵力浅薄,妖兽强悍,沈慕白如今尚在恢复期 ,来这就算是唐司珏护着也没有半分好处。
虽说如今咒法开启,但顾崇云谨慎,非催着他找到沈慕白,势必要将她带回宗门关起来才安心。
找不到人,望着沐屏,玄华顿了顿,难得有些平和:“等我炼化了她,便将你带回宗门,届时灵丹仙药,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沐屏只冷冷看着他,调转轮椅背对着:“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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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了沐师叔将玄华引走,没发现我们藏在这里。”唐司珏坐在她身边,替她顺了顺头发,“还将你躁动的血脉压制下来,现在是不是好很多了?”
沈慕白运转体内妖气,发觉已彻底平稳了下来。
原先体内积攒的一些灵气尽数清零,就连紫英剑无法再催动,它躺在沈慕白掌心中,安静地没有一点反应。
“也幸亏我是个体修而非剑修,”沈慕白自嘲道,“不然此刻修为皆废,谈何复仇。”
听她这样说,沐屏抬头道:“你打算怎么做?离魂灵法已经开启,以你之身炼你血,现在你的身体就是个炼丹炉,你体内的无妄火在不断炼化你的精血,四十九日后你就是一颗药丸了。”
“不是还有四十九日吗,”沈慕白翻身下床,眉眼淡淡,“在这期间,杀了下咒者,这咒不就解开了。”
“谈何容易,且不说玄华如今半步飞升,就算是化神境的唐司珏也无法抵抗,再者说修仙界现在只怕是大乱了,人人都知吃了你便能一步登天,等你出去后,面对的就是整个修仙界的敌人。”
面对沐屏的担忧,沈慕白又何尝不知呢,她抬起头清浅一笑:“我知道啊,但,没有别的办法了嘛。”
她这一笑,狡黠灵动,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仙都城。
如今想来,仙都不愧为仙都,那时的他们每日潇洒快活,既不用被囚禁,也不用面对追杀与背叛。沐屏望着沈慕白的笑,有些恍惚。
她长大了许多,眉眼较之记忆中精致昳丽了不少,就连那分外熟悉的笑脸,都不自知地带上几分无奈与苦涩。然而一场大火,烧毁的不仅仅是一座城池,还是他们毫不知情,单纯快乐的过去。
“三天。”沐屏从身后拿出他那标志性的青竹药箱,“师兄那最多瞒三天,修仙界寻你不得,他便会知道你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