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柏霜待在更平稳的马车里,不像是为了小憩,因为二人正襟危坐,闭目蹙眉,时不时简短地交谈两句,似是在商讨着什么秘事。
由于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齿间溢出,我无法通过解读唇语获取信息,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关于渡业宫的指令任务。
不感兴趣。
正欲挪开视线,却看到对面的柏霜无声睁开了眼,眼底一片疲惫,血丝像雮尘珠上的赤纹,就好像一直在死死注视着荆年,而方才的阖眼养神都是假象,眼皮只是堂皇的遮掩。
除去我,柏霜无疑是宗门里最常伴在荆年身边的人,也的确多次见到他们并肩而行,多年相处的信任已经形成本能。
荆年会在被困冰湖时第一个向柏霜求助,柏霜也会在荆年出言不逊扬言要夺取宫主地位时,并未选择告发他。
但我第一次注意到柏霜望向荆年的眼神。
虽然,眼神里并无多少深意,大多时候,只是作为聆听者和观察者投去的关注。
不对劲的,是频率。
太高了。
甚至可以追溯到荆年回忆里的幼时。
柏霜的注视,几乎成为了习惯。
但闭着双眼的荆年浑然不觉。
也是,他早就习惯了被形形色色的目光注视,一定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两人之间的氛围过于安静和融洽,好像形成了稳定的双星系统,炽热燃烧的气态行星与它沉默且唯一的卫星。
我莫名感觉到了一丝被背叛的滋味,没有多想,采取了直接行动。
“荆年!”我象征性地敲了敲窗棂,荆年被粗鲁地打断了沉思,静静等待下文。
“我不会骑马,你能教教我么?”
“我并不精通骑术,但我认为,师兄姿势很标准,没看出来需要指教的地方。”
还是怪我的学习模仿能力太过强大了。
荆年也真是的,明明很聪明的人,怎么这个时候就冥顽不灵了呢?
“那你下来帮我牵着马。”我摸着柔顺的马鬃,违心道:“它不太听我的话。”
“那就换一匹。”或许是他们商讨的事情真的要紧,荆年油盐不进。“你是修士,既能御剑,没必要执着于无益之事。”
“可是……”
“难不成你还想养马?”
我瞪他一眼,索性心一横,双腿夹紧了马肚子,马受惊往前加速奔去,周遭马匹纷纷避让,我再适时装作不小心地松掉缰绳,顿时就要跌下马背。
电光火石之间,我感受到了扇子带起的凉风,随后整个身子停在半空。
熟悉的被定住的僵硬感。
接着缓缓下落,双脚稳稳着地,至于马,早就被瞬移到前方的柏霜牵住了。
失策,想在速度一骑绝尘的柏霜面前玩突发意外,成功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他一挥扇面,将缰绳抛回我手上,意味深长道:“看来戚师兄的骑术确实不够精湛,还有倒退的迹象。”
我悻悻地别开头,演不下去了。
正要再爬上马,荆年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莫要再耽搁时间,你上来吧。”
我很没面子地坐上马车,不仅目的没达成,还让场面变得更尴尬了,我掺和进来以后,他们不再交谈,荆年继续闭目思索,柏霜也不再注视荆年,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很不自在。“看什么看?老是偷看别人,会长针眼的你知道吗?”
荆年淡淡道:“别胡说八道了,师兄,就这么三寸之地,还能往哪看?”
“不,他真的很奇怪,我算过了,他正常时候每分钟眨15次眼,但看你的时候,可以两分钟都不眨眼。”
“数别人眨眼的次数才奇怪吧?”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有时候,真的无法理解师兄在想什么。”
一旁静默了半天的柏霜却突然开口道:“在下倒是觉得,戚师兄的心思就写在脸上,一直如此。”
虽然不喜欢柏霜,但他这句话却难得让我有了几分共鸣。
是啊,机器人不会说谎,也没有对表述的信息进行加密,为什么我和荆年之间总是有误解呢?
柏霜摇着扇子,悠悠道:“当局者迷罢了,倘若荆师弟和戚师兄不是道侣关系,或许就能看得清彼此的心意了。”
闻言,我和荆年异口同声道:“谁和他是道侣了?”
柏霜蓦地停下扇子,脸上处变不惊的表情有了些许波动。
“只是道听途说,抱歉。”他马上道歉,顺便拉回原本的话题。“宫主说,此番前去舂都要完成的任务,会用灵鸽传达,脚掌下画了渡业宫标识的就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要知道,我和荆年是否结为道侣,是前78次轮回和现在这次的重要区分点。
何况,柏霜和荆年走得那么近,会连他有没有道侣都弄错吗?
如果非要给个解释,我只能认定柏霜也是玩家,且之前和3号在同一轮游戏里待过,才会具有“荆年的道侣是戚识酒”这种惯性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