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带你入京,是想给你联一桩姻亲,现在看来是不必了。若李心玉真能辅佐太子创盛世长安,我又何必做那乱臣贼子?”
说到此,李砚白长叹一声,“可惜了,李心玉这样胆色的人物,错投了女儿身。”
“哥哥喜欢她?”李毓秀语出惊人。
李砚白一噎,屈指刮了刮妹妹挺俏的鼻尖,摇首笑道:“此乃英雄见英雄,惺惺相惜。”他四处看了一眼,见星罗不在,便问道,“星罗呢?”
李毓秀平淡道:“出宫,复仇去了。”
望仙楼的回廊下,李心玉望着万家灯火,裴漠则眼也不眨地望着她,仿佛和她嘴角的笑意相比,灯海银河都会黯然失色。
“殿下不喜欢琅琊王?”良久,裴漠问道。
“嗯。”李心玉伏在栏杆上,手撑着下巴,说,“你不懂,裴漠,他对我而言是个危险的人物……”
“我也不喜欢他。”然而话还未说完,裴漠便打断她,闷声道:“他心机太深。攻于算计,长得也不如我好看。”
李心玉扑哧一声被他逗乐了,忙笑吟吟道:“好好好,我家裴漠最好看。”
裴漠站在李心玉身边,身披夜色,眸映灯火,嘴角微微勾起,笑意转瞬即逝。他说,“我能感觉到,你看琅琊王的时候虽然是满面笑容,但眼睛里……我不知该如何说,总感觉你的眼睛里藏了许多我不知道的故事,悲伤又沉重。”
李心玉没想到裴漠这么敏感。她自认为将心事藏得很好,重生以来也不曾喊打喊杀哀哀怨怨,可还是被裴漠看出了异常。
她那隐藏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的,沉痛的记忆。
“沉疴旧事而已,都过去了。”李心玉从高楼俯瞰,指着长安城辉煌的灯火,问道,“裴漠,你看这长安夜色,想到了什么?”
裴漠的视线不曾从她身上挪移片刻,认真思考了一瞬,而后小声说:“想,亲你。”
李心玉心中的宏图大业被他这话击得粉碎,不由手一抖,回首横了裴漠一眼,又好气又好笑道:“小裴漠,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裴漠笑望着她,喉结滚动,压着嗓子道:“放心吧,殿下,这里人多,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
顿了顿,他又补充:“独处时再做。”
那谢谢你哦。
李心玉用了一点时间,才将被裴漠岔开的话接起来。她指着繁盛的长安夜城,叹道:“光是一座长安城,灯火便多如星河,天下芸芸众生,光靠杀是杀不完的,能驾驭驯服他们,能使政治清明、民心归一,才是阻止亡国的唯一途径。”
“亡国?”裴漠收敛了旖旎情思,诧异道,“莫非,公主知道了琅琊王的秘密?”
“本宫知道所有人的秘密。”李心玉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倾身踮脚,附在裴漠耳边道,“我曾经怨恨难平,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杀了他……”
然而,话还未说完,便听见长安东南隅传来一声轰鸣巨响。
这声巨响猝不及防,震得地面都颤了三颤。李心玉被吓了一跳,一时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趴在栏杆上伸长了白皙修长的脖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东南隅欲界仙都一带,隐隐有红光闪现,如朝霞散布,染红了半边天。
李心玉抬手遮在眉上,疑惑道:“怎么回事,欲界仙都在放烟火?”
“不是烟火。”裴漠嗓音一沉,道:“是起火了!”
果然,不稍片刻便听到巡城御史敲锣打鼓的声音,下面的声音一片杂乱。
有人喊:“快通报陛下!欲界仙都的朝凤楼走水了!”
有人大叫:“来不及了!此时顺风,朝凤楼连着欲界仙都要被烧完了!”
朝凤楼?若没记错,那不是柳拂烟所在的地方么?
想到此,李心玉心里一咯噔,猛地扭头看向裴漠,只见他眼神里满是少见的紧张和担忧,唇瓣抿紧,攥着的拳头骨节咔嚓作响。
李心玉看着他,他也神色复杂地看着李心玉。
良久,他艰涩开口:“公主,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事……”
“朝凤楼失火,你是要去救柳拂烟吗?”裴漠话还未说完,李心玉便平静地打断了他,眼中是看破一切的通透和从容。
“从那夜柳拂烟抛下手绢给你,我便发现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她问:“裴漠,告诉本宫,她是你什么人?姐姐?”
裴漠张了张嘴,又看了一眼东南方滔天的火光,拳头攥紧又松开。半晌,他垂眸道:“我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
李心玉心一沉,强撑起笑容,故作轻松道:“不会真的是你的青梅竹马罢?”
这大概,是她此生最狼狈的一个笑了。她既期待裴漠的回答,又害怕他的回答……奇怪,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李心玉心中一片酸涩难安,裴漠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猛地看向李心玉,着急而生疏地为自己辩解:“不是的,殿下。我没有青梅竹马,没有红颜知己,我有的……只有你一人而已!”
闻言,李心玉心中堵着的巨石倏地落地,呼吸一下顺畅了不少。
奔走救火的呼声还在继续,宫内一片混乱。李心玉笑了声,指尖摸到腰间的公主令牌,顿了顿,终是将它解下来放在手心。
她知道裴漠想要什么,所以将这枚可自由出入宫门的令牌交到裴漠手中,却不松开手指,只仰首问他:“裴漠,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救她吗?”
裴漠怔了一瞬,目光严肃起来:“不可,太过危险!”
“那……”李心玉张了张唇,一向自信洒脱的面上浮现出少有的忐忑。顿了顿,她小声地问,“……那,你还会回到我身边吗?”
她知道,裴漠此时已没了镣铐的束缚,若他拿了公主令一去不返,无人可阻拦。
夜风静谧,灯影阑珊,裴漠深深地凝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