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像是平湖中投落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水花,姜肆回过头微微瞪大双眸,不是惊讶她说出的话,而是惊讶于她竟然会说出来。
当年王语缨如何跟霍岐相识,如何跟她定下这门亲事,姜肆没有了解过,也不想知道,最开始心头有这个疑问,是因为她看到霍昀奚这个孩子的样貌。
姜肆与霍岐从小一起长大,霍岐的什么样子她都见过,霍昀奚跟霍岐长得并不像。
后来疑问加深,她只是没有得到过印证,一是觉得跟自己没关系,二是觉得别人也不会傻到亲口承认。
王语缨之所以这么在意这个孩子,拼尽全力也要生下来,也许就是因为这是她跟霍岐的第一个孩子。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姜肆皱了皱眉,摸不清王语缨的心思。
“我不说,你也已经知道了,他回来了,事情也瞒不了多久……”
姜肆转过身,正对着她:“你有事求我?”
“是……”王语缨忽然撑着身子坐起来,她身体虚弱,面无血色,脚上没有力气,要起身的时候向前一扑,跌倒在地,仍是一副跪拜的姿势,她抛弃了自己所有尊严,苦苦哀求她,“如果有一天……霍岐发现了这个秘密,你可不可以保下奚儿一条命?我死了无所谓,我不想让他一辈子都孤苦无依……”
一天里,两个人都跪在她脚边,一个忏悔,一个央求。
“那是你的孩子,你自己保他。”
王语缨摇头,泪流两行,不住道:“我知道我活不长了……我知道我活不长了……”
姜肆没有反驳,但这句话过后,忽然听到“砰”的一声。
门被外面的人打开,猝不及防,回头看到霍岐正站在门口,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第七十一章
霍岐会突然出现在门口,是谁都没想到的。
王语缨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失去血色,她本就因为失血过多面容憔悴,此时的脸煞白一片,近乎透明。
霍岐本忙于孩子后事,没有那么快折回,只是突然想起孩子要入葬,却还没有一个属于它自己的名字,想着回来跟她商量商量,看看给孩子取一个什么名字好。
却不想在门外听到了这样的话。
仲夏的日光耀眼,蝉鸣渐渐,空气中浮动着燥热。
姜肆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后面,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留在这。
毕竟别人的家事,她也是不愿意掺和的。
姜肆往后退了一步,霍岐正好迈开脚步踏进门槛,他一步步往里走,走到王语缨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洞幽冷漠,让人看了心底发毛,他一动作,王语缨便下意识闭上眼睛,身子向后缩。
但最后,霍岐只是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身子往起扶:“你在地上跪着做什么?”
“刚生完孩子,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去床上躺着,不要随意动弹。”霍岐将她往床头引。
王语缨一时有些愣怔,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随着他的动作往里走,视线落到他脸上,带着几分探寻的目光,充满错愕。
姜肆却看到他臂弯弓起的弧度,那是他绷紧的身体在克制自己,用力的时候会有轻微的颤抖,她偏了偏头,有些想不通。
“我刚刚在外面听你哭着说……”霍岐一张口,王语缨如惊弓之鸟一般缩了下手,惊恐地看着他,二人对视良久,才听到霍岐后面那句话,“你说你活不久了,什么活不久了?”
王语缨那一刻先是感觉松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我身子垮了,也不会再有身孕,说不定过不了两三年就去了,你还是把我休了,再抬新妇进门吧。”
霍岐立楞起眉头,低声呵斥她一句:“你在说什么混话?”
他一嗓子声音不高,但太过突然,把王语缨和姜肆都吓一跳,前者因为心虚,后者纯粹是因为心里正琢磨着别的事,一时被打断给惊到了。
“这次生产的确是元气大损,但只要好好调理,也未必不能活得长久……但要像你这般动不动就掉眼泪,藏心事,就说不准。”
姜肆能做的都能做了,对王语缨道:“医者只能根据你的病症医治你,无法控制你心里的想法,你方才说的那些,不在我能力范畴之内,得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孩子的事已经发生,无可更改,还是希望你能尽快从打击中走出来,我言尽于此。”
她点了下头,转身向外走。
霍岐明显是听见了王语缨在房中跟她说的话,最终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也是他的选择吧。
或许是不想失去颜面,又或许有她这个外人在,他不好发作,再或者他是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事实,只能用这种方式选择逃避。
但那都是他们夫妻两个自己的事,与姜肆已经毫无关系了。
她没再管二人,想着某人也许因为她出来正在皇宫里生闷气呢,就想快点赶回去,却没想到刚踏出房门,迎面就看到有个水青色的身影往过走。
来人桃花笑眼,风流俊逸,手里拿着把折扇,打扮倒很清爽,看到姜肆之后,假模假样的把折扇往手心里一扣,随即抱拳躬身,给姜肆行了一礼:“竟不知皇嫂在这,失礼失礼。”
姜肆狐疑地看着他,这不是楚王世子又是谁?
她打量着他,意味深长道:“你在这里才是稀奇吧。”
萧彻扬了扬唇角,摊开手:“这不是大理寺吗?我来找大理寺卿薛大人去吃酒,去了一趟他府上,他不在,想着应该是在大理寺衙门,这怎么稀奇了?”
姜肆在这里耽搁了一夜,连觉都没睡,脑子嗡嗡的,思绪也有些混沌,就跟他道:“那你去找他吧,我先回宫了。”
她说着,困意也袭来,有些睡眼惺忪的,结果刚要路过他身侧,萧彻忽然问她:“霍夫人没什么事吧?”
姜肆站定,扭头看他,两人挨着挺近,姜肆看清了眼前人的脸,脑中光影变幻,忽然像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她捂着嘴退后半步,伸手指着他。
“你……你……”
她没一下子把心里的话完整地说出来,实在是因为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两个毫无关联的人,硬生生被她扯到一起,很荒唐,但好像又不是不可能。
“我夫人不劳世子爷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