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肆想到此处又觉得有些委屈。
好像每当这种时候,她都只有自己可以依靠,自打霍岐被抓去充军,她已有五年再没见过他一面。
那是丰庆十年,四王一帝割据势力,到处抓壮丁充军从戎,姜肆的男人叫霍岐,只是一个小小的铁匠,也被拽走上了战场,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消息。
霍岐走时,姜肆已怀有三月身孕,明知战场刀剑无眼,离人多是九死一生,埋骨他乡,姜肆却坚信霍岐会回来,为谋生计,怀着身孕到处做工,好不容易才平安诞下孩子。
她给他取了小名,叫阿回。
阿回阿回,日夜盼君归。
姜肆以为自己在清水县这个偏安一隅的小地方能等他一辈子,却不想在阿回刚满两岁的时候,因那寡妇艳名和美貌,她招惹了县令府上的纨绔公子的青眼,公子不仅要捉她回去做妾,还要摔死她的阿回。
姜肆不敢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先是假意迎合,后来遇上天赐良机,她侥幸带着阿回脱离县令公子的魔爪,开始一路逃亡。
若不是在逃亡路上得到游神医收留,姜肆和阿回早已是路边枯骨,后来,姜肆拜神医为师,一边钻研医术学习药理,一边跟随游老行医,这才把阿回拉扯大。
前段时间,游神医忽然消失,留信说他去皇宫为陛下看病,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还留下一笔钱给她。
姜肆就想着带阿回先回清水县看看,为霍家列祖列宗上一炷香,再去别的地方开个医馆谋生,今后的日子也算有了着落。
可这路上着实不太平,若不是姜肆有将银钱分衣服口袋装的习惯,只怕现在连回乡的盘缠都不剩。
加上她因那县令公子的事,对男人万分警惕,刚刚那人反复瞥她几眼,姜肆已心如擂鼓。
就在这时,肩膀上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姜肆抱着阿回,下意识大叫出声,还不等她站起身来逃离,就听那男子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把东西给人放回去!”
姜肆一抬头,却看到先前她怀疑那人抓着一个年纪不大灰头土脸的少年的手,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
这动静一起,赶车的老汉儿就停下了。
“咋哩?你这娃娃,又偷人钱了?”那老汉儿跳下牛车,手里拿着鞭子直跺脚,黝黑的脸被气得通红。
壮汉子用力一握,少年被迫张开手心,从里面掉下来一粒碎银子,正是姜肆的。壮汉子随行的同伴弯下腰捡起来,递给姜肆,展颜一笑,笑容憨憨的:“妹子,这是你的银子,那小子盯了你一路了,可叫我们逮着了。”
阿回睡得昏沉,姜肆抱着他站起来,看了看递过来的掌心,一时间竟然有些心虚,她还以为这两人要害她来着,原来是为她防贼呢。
姜肆接过碎银,脸上火辣辣的,她抱着阿回要道谢,被那壮汉子拦住:“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你不用客气。只是……”
姜肆一怔。
那人咧开嘴一笑:“希望妹子也别怪这个小毛贼,他也是迫不得已。”
姜肆看了那少年一眼,时逢乱世,百姓各有各的苦。
偷东西不好,没人不知道,但他还是做了。
老汉儿急得抹眼泪,骂他没出息,看那样子,两人像是爷孙。姜肆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低头一看是阿回醒了,正张着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她。
姜肆想了想,从包袱里面拿了一张饼,递给他。
少年大概是没想到会这样,震惊地看着姜肆的手,然后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地掉。
姜肆张了口,对那少年说:“别再叫你老汉儿担心了。”
只一句话,她便看到那少年撇了撇嘴,又哭又笑的,把饼接过来塞到老汉手里,高兴地冲他嘿嘿一笑:“爷,吃。”
老汉儿直给她和壮汉作揖。
老汉儿吃了饼,旁人开始催了,他重新登上牛车,扬鞭甩到牛屁股上,牛车终于又缓缓前行,姜肆这时才得空跟壮汉道一声谢。
阿回彻底醒了,一双肖似她的桃花眼水蒙蒙的,虽然看起来晕晕乎乎,但还晓事儿,学着姜肆的模样,给壮汉弯弯身子道谢。
“举手之劳,妹子,你再说谢,我这脸可挂不住了。”汉子笑得憨憨的,有些不好意思。
“还不知二位大哥怎么称呼……”
“哦,我姓韩,叫韩北野。”
旁边那个看起来更斯文一些,抱拳道:“在下姓卫,单字一个峰,山峰的峰。”
听两人的口音不太像本地人,但姜肆有分寸,见两人不愿意多说,也没多问。
很快清水县就到了,姜肆的身份也不便请二人一聚,便就此告别。
姜肆这一路战战兢兢,万没想到还碰上两个好人,看着牛车渐去渐远,她抱着阿回向上提了提,贴到阿回的脸蛋又有些发烫了,她顾不上许多,赶忙循着记忆往老宅的方向走去。
牛车上,韩北野剥着柿子,低声跟卫峰道:“刚就是清水县,将军说让咱们两个办完事去看一眼,找找夫人的消息。”
卫峰点了点头:“放心,我都记着呢。”
说完,又皱起眉头:“可是……你说,假如将军原配夫人没死,那现在将军府上那个又算什么?”
韩北野瞄他一眼:“你说算什么?琅琊王氏,显国公嫡女,王家在朝中掌握实权,陛下齐王都抢着拉拢呢,是将军借王氏的光还是王氏仗将军的光,你说得清嘛。”
卫峰扬了扬眉,不置可否,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姜肆回到故居,先将阿回安顿下来,然后打扫院落收拾房屋到后半夜,一切都整理妥当后,阿回已经不发热了。
他坐在干净柔软的铺垫上,两条小腿盘着,病好了,精神头也足了不少,光着小脚丫扭着脚趾,新奇地看着姜肆忙来忙去。
“阿娘,你常说的,善不可失,恶不可长,今日阿回好像有一点点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