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盛霜序的直觉,邱白枫的好意并不是发自于他的真心,大多数都源于玛利亚所教授给他的、对正常人的模仿。
邱白枫并未察觉盛霜序面对他时的尴尬,忽地笑着开口说:“盛老师,囡囡和林霏霏的关系真的很好呢。”
盛霜序不动声色地稍稍往外挪了一步,将自己与邱白枫的距离拉开,说:“囡囡偶尔会提起霏霏的名字,原来是这么聪明的小姑娘。”
“她很难交到同龄的朋友,”邱白枫说,“像她这样太特立独行的孩子很容易被排挤,我从没见过她向其他孩子示好。”
“盛老师,林霏霏和囡囡的关系能这么好,说不定是一种缘分。”
盛霜序对这样的“缘分”略感微妙,但无论如何,囡囡能有要好的朋友,于家长来说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儿。
邱白枫盯着盛霜序的脸颊看了会儿,说:“老师,你的领子没展开。”
邱白枫直接拉近了盛霜序小心翼翼拉开的距离,邱白枫此人看起来高挑纤瘦,贴近了看身板倒没看着那样单薄,盛霜序强忍住本能后退的脚步,克服住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不适。
邱白枫并不懂待人时的边界感,他也看不出盛霜序的不满,或许是真的出于给盛霜序打理衣裳的好意,就硬生生探出手指,捏住了盛霜序掖进了领口的衬衫领子。
邱白枫的手法很轻,盛霜序几乎没有体会到任何抽拽的感觉,手指就瞬间就从盛霜序颈边弹开。
邱白枫猝不及防地转过头,说:“哎呀,老师,我忘记了一件事儿,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盛霜序一愣。
他没有等到邱白枫的回答,他只是顺着邱白枫的视线一望,就看到了双臂环胸、不知道在旁边看了多久的沈承安。
沈承安的视线从盛霜序脸上飞速划过,最后落到邱白枫身上——他毫不掩饰眼中的不悦,就不耐烦地瞪着邱白枫:“我在车上等了你快三十分钟,原来是在这里闲聊吗?”
邱白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饶是迟钝如他也能察觉出老板语气里的火气,但毕竟邱白枫常年混迹在沈承安身边,早就摸透这时候该如何应对。
沈承安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且吃软不吃硬,尤其盛老师还在旁边——
“老板,孩子们还在说话,我去催催她们,”邱白枫转向囡囡和霏霏所在的方向,准备转脚开溜,“您先和盛老师谈一会儿,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沈承安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盛霜序被邱白枫这一句话逼到了角落,他找不到借口离开此处。就算他也去找囡囡,沈承安恐怕要跟着他们一块过去。
盛霜序并不想让囡囡看到沈承安,他也无法解释自己面对囡囡时那莫名其妙的心虚。
邱白枫可不管盛霜序怎么想,他溜得很快,盛霜序只愣了一会儿,邱白枫人就已经蹲在了两个小姑娘面前,三个人不知在窃窃私语什么,邱白枫并没立即将孩子带过来,他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的老板更高兴一点。
沈承安心里很受用,脸上可没表现出来,他的目光终于才再落到盛霜序身上,犹豫而试探地问:“老师,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我没想着……没想着这个时候来找你。”
盛霜序的生活已被沈承安搅得一团乱麻,隐蔽而阴暗的心虚感再度抓紧了他的心脏,叫盛霜序喉咙发梗,以致都不敢多看沈承安的眼睛。
盛霜序说:“那个女孩子是你的女儿吗?”
盛霜序知道沈承安没有孩子,这样问也毫无礼貌可言,但他还是没忍住问出口,这一瞬间他就仿佛变成了青春期想要特立独行吸引人的毛头小子,非要激起沈承安的注意似的,就算是激起沈承安的愤怒——他只想要情绪的反馈。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说出口之后,他就不禁为自己的言语感到羞愧无比。
至少盛霜序已不再害怕沈承安了,他在沈承安愈发柔和放纵的态度中变得大胆许多。
沈承安赶忙矢口否认道:“老师,我没有孩子,我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呢?”
沈承安确实受到了伤害,尤其这怀疑还是出自于盛霜序之口,但他竭力没在盛霜序面前表现出自己急于解释的急切和不快,苦笑说:“我没有结婚,也没有……没有其他人,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有孩子?”
盛霜序意识到自己失言,但他不想在沈承安面前低头,也不想叫沈承安察觉出自己的失态,他便没有说话,转头去看孩子们的方向——霏霏正拽着邱白枫的头发,将凑过来的他往外推。
这一幕很好笑,盛霜序心里开心不起来,甚至他也没有闲心去想囡囡他们在玩什么。
盛霜序已刻意避开沈承安的目光,却仍觉得如芒刺背,他知道沈承安一定在盯着自己看,那目光几乎要把他穿透。
他们之间的时间流逝也变得缓慢,盛霜序不知过了多久,沈承安才在他背后缓缓开口说:“老师,开庭那天我会来接你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同盛霜序说话合适,酝酿半天也只能说出这种他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话,来试图得到盛霜序的回应。
沈承安也就知道这种话才能叫老师回应的概率大一些。
盛霜序“嗯”了一声。
沈承安咽了口唾沫,就仿佛从老师的回应得到了些许勇气似的,进而说:“我有点不开心,我知道我的不开心没有意义。”
盛霜序以为他要说方才女孩的事情,只觉脸皮发紧,心生几分言多必失的懊悔。
“我都看到了,你让小邱捏你的领子,”沈承安说,“我不开心。”
第120章 手指
盛霜序一愣。
沈承安看见他的老师不说话,将环住胸的手臂又放了下来,不再像最开始那般灼灼地盯着盛霜序,泄气地叹了口气:“老师,我说过我不会再打扰你,今天只是个意外。”
盛霜序的大脑还停留在沈承安上一句的“不开心”上,心头的灼烧感瞬间蔓延至他的脸颊,他完全没听进去沈承安接下来的话,就仓皇而别扭地转过身,下意识不想被沈承安窥见自己的慌乱与心虚。
发疯不应该会传染的呀,盛霜序想,怎么连自己都变得不正常了。
沈承安恰好错过了盛霜序那一瞬间的慌乱,也没有注意到盛霜序通红的耳根,他只能基于盛霜序的反应做判断——他以为他的老师又生气了。
沈承安的嘴巴很笨,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学会该如何正确地表达善意,连揣摩他人细微情绪的能力也要笨拙些,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能让他的老师理解自己的好意,复杂浓郁的情绪最终都只变成了结结巴巴的话语:“老师,你……我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盛霜序对自己微妙的心理反应恼羞成怒,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好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