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霜序的手臂无力地搭在胸前,再也挪动不了分毫。
他的脸颊贴紧了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他仿佛要与干净的地砖融为一体。
他的脑袋无意识地向下垂落,直到他的鼻尖贴住了一只皮鞋。
皮鞋混杂着干燥的灰尘味道,盛霜序知道自己应该挪开的,但他就像他的手一样动弹不得,项圈上的锁链好像蔓延贯穿了他的皮肉,将他的灵魂牢牢地固定在这个姿势的肉体中。
沈承安点了点脚尖,盛霜序小巧的下巴顺从地被抬起,他柔软得像块丝绸,沈承安卸下脚尖的力道,他便也跟着垂落。
沈承安看着枕在他脚尖的、柔软的盛霜序,说:“自己爬起来解钥匙,滚回卧室去。”
盛霜序一动不动,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梦呓。
盛霜序向来很听话,他知道自己需要沈承安的钱。
沈承安只要不把这个保守温顺的男人逼得太紧,盛霜序都会尽力满足他的需求。
就算沈承安搞得过分一些,他也能让崩溃的盛霜序听他的话。
盛霜序害怕听见那个名字,“宋玲雅”,那个在传言中被盛霜序玷污了的女孩子。
比韶清这个名字分量都要重一些。
毕竟韶清的死没涉及自己的工作得失,也没叫他被拘留十五天。
沈承安这回没有拿宋玲雅刺激盛霜序,他在自己的耐心耗尽之前发现了不对劲——客厅内光线并不充足,盛霜序脸的颜色却很明显,他原本白皙的皮肤红得发紫,身体不住地发抖,连撑着他下巴的沈承安的脚,也跟着一起抖动起来。
沈承安这才收回脚,蹲下身去看盛霜序的状态。
盛霜序的额头滚烫,呼出的气流也滚烫,他像猫一样磨蹭着沈承安的手掌,贪图他掌心的温度。
盛霜序迷迷糊糊地说:“我好冷……”
他发烧了。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一场秋雨一场凉,盛霜序冻了一晚上,身体确实承受不住。
沈承安看着曾经敬重的老师匍匐在自己脚下,他本该充满复仇的快感的,却被另一种无法解释的复杂情绪所淹没。
这是盛霜序自找的后果,沈承安心想,他虽然拯救了沈承安,继而又把他推进了地狱,毁掉了他的一切,盛霜序不值得被怜悯。
沈承安逼迫自己去想这一切的合理性。
不过,他还没玩够,也不能放任盛霜序病死在他的客厅,他解开了盛霜序的锁链,将他打横抱起,抬到了卧室的床上。
沈承安看了眼时间,七点十分,七点半的时候囡囡去上幼儿园,他也要去上班,他不想把盛霜序看得太重——盛霜序这时候还不能死,他还不足以影响沈承安去上班。
沈承安的生活向来很随意,他很少生病,也很少去关注自己的身体,他翻了翻家里的药箱,里面的药的年纪恐怕和都要和这个药箱的制造时间一样长——他确实很久没有置换过里面的药品了。
沈承安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盒退烧药,也只有这一盒还在保质期内,他丢到盛霜序枕边,说:“杯子里有水,你记得吃药。”
盛霜序应该先吃点东西的,但他向来没有机会吃早饭,沈承安不允许他早上离开卧室,也从不允许他上桌,他就只能等待中午才来上班的阿姨为他送饭。
沈承安疏忽了这一点——不过这点小问题,又不能要了盛霜序的命。
囡囡背着书包,乖巧地坐在沙发处,歪过头去看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沈承安。
主卧的门于她来说神秘莫测,沈承安不允许她进去,这扇门好像只有盛霜序与沈承安能走,她眨了眨眼睛,试图从那狭窄的门缝里看到自己父亲的情况。
囡囡今天也没能在上学之前看到盛霜序。
明明在搬到这里之前,盛霜序都会亲自去送她去幼儿园。
囡囡是个乖巧的孩子,她每天都要问一遍沈承安:“我爸爸怎么没有出来吃早饭呀?”
沈承安的回答无非是“爸爸在睡觉”,或者是“爸爸已经醒了还在洗漱。”
而今天的沈承安说:“爸爸生病了,今天要多睡一会儿。”
囡囡从沙发上跳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承安背后的门板看,她年纪这么小,就已经学会了担忧,说:“他怎么了呀?”
沈承安对小孩子向来会保留一点耐心,但囡囡毕竟是盛霜序的孩子,身上流着盛霜序一半的血,他抓住囡囡白藕似的小臂,强硬地往门口走:“他没事儿,你老老实实去幼儿园。”
平时温顺的囡囡倔强地不肯走,全身的力量都往盛霜序所在的卧室方向挪动。
囡囡鼓起了脸蛋,眼睛泪汪汪地说:“你放开我,我要去看我爸爸。”
沈承安后悔说实话了,这个小姑娘平时不声不响的,这时候却意外的难缠。
沈承安说:“爸爸已经吃过药了,在睡觉,你晚上回来看也没关系的。”
“我不要!”囡囡尖叫一声,哭得呼吸急促地喘,“你是大坏蛋!我要带我爸爸离开这里!你放开我!”
囡囡被盛霜序教育得很好,从不大吼大叫,对谁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沈承安第一次听到这个小女孩的尖叫声,她尖锐的嗓音几乎要贯穿了沈承安的耳朵。
她的心脏不好,盛霜序尽量不让她情绪太激动,沈承安也不想任她哭闹,后果会很麻烦。
囡囡还没有沈承安的腿高,如果沈承安再用一点力,就能像抓只猫似的轻松将她拎起来。
沈承安无语了。
囡囡的倔强不知道是随了谁,沈承安念在她的病,不想太过强硬地为难她,便终于撒了手。
“你只能去见他五分钟,”沈承安说,“五分钟一到就乖乖去上学,再哭闹我也不会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