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困惑地回头,问:“父亲还有事?”
沈端敬沉默片刻,终于问道:“哪日成亲?”
沈韶怔了下,连忙回答:“下月初三。”
他走出书房,径直回到自己的院子,站在廊下望着天边明月出神,脑海中空茫一片。
一天中他最喜欢的时刻就是此刻,什么都不必去想,只要沐浴月光便好,只要享受片刻的宁静便好。
看了一会儿,他终于回房,和衣而卧。
待天色熹微,他便准时睁开眼睛,去了靖南侯府。
徐疆和白氏早已等着了,见到他来,轻轻松了口气。
“阿音还没醒,”白氏扯起一丝笑意,轻声道,“劳烦你了。”
她不愿让女儿看见抄家的情形,是以昨晚特意点了安神香,不到傍晚大概是醒不了的。
事不宜迟,三人一同前往慕音院。
进了院子,沈韶步伐稍缓,这毕竟是姑娘家的闺房,但是眼见着时间没剩多少了,他顿了下,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踏了进来。
他没多看,垂着眼站在外间,却总是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幽香,不知是什么香气。
蓦地,他想起那日落雨,麟儿说点心上有姑娘家的气息,他原本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
珠帘晃动,他回神望过去,徐疆怀中抱着安睡的徐洛音,朝他走来。
他下意识接过来,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幽香更甚,手中柔软的触感清晰。
“我便将阿音交予你了。”徐疆眸中泪光闪动,“日后你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便与她和离,阿音绝不会纠缠你。”
沈韶郑重颔首,正要出门,白氏忽然上前,哽咽着为徐洛音披上披风,仔细掖好。
目光柔柔地瞧了她半晌,白氏后退一步,福身一礼:“若我们徐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不要为难阿音,她才十六岁……”
她泣不成声,借着徐疆的手臂勉强站稳,她一直怀疑这是沈家对徐家的报复,可她别无选择,只能信沈韶。
信沈韶是个正人君子。
沈韶的嘴唇翕动了下,还未开口,徐疆的声音插了进来,眼含热泪道:“快走!”
隐约中,已有骚乱的动静传来。
他不再迟疑,抱着徐洛音步伐矫健地绕到侧门,身后传来白氏声嘶力竭的呼喊,他也没有一分迟疑。
徐洛音很轻,没什么分量,但他抱得极为小心,侧身躲过一旁老树伸来的枝桠,在侍卫即将包围靖南侯府的时候闪身出来。
将她抱到马车上放下,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被围成铁桶的靖南侯府,目光微沉,许久才道:“走吧。”
马车声辘辘,隔绝一切喧嚣,天地间只余这方寸之地。
他微微垂眼,望向依然熟睡着的徐洛音。
不知是不是马车太快,她的眉轻轻蹙起,头随着马车的前行时不时摇晃,睡了一晚的发髻早已松散,青丝逶迤垂散下来,像是不太舒服。
他便吩咐车夫慢一些。
可她的眉却蹙的更厉害,眉眼间似是笼着雾霭轻愁,红唇一开一合,呢喃着什么,像是梦呓。
沈韶犹豫片刻,还是俯身凑近她。
只是还没等他听清,湿热的呼吸便撒在他的耳畔,一阵酥麻灼热,他怔了下,立刻起身,正襟危坐。
“娘、亲……爹爹……”
“别丢下阿音……”
一行清泪划过她的眼角,落入云鬓。
就算睡着,思绪也会在梦境里挣扎,痛苦万倍,沈韶叹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他温声道:“没有人丢下你。”
似是得到安抚,她没再梦呓,继续沉沉地昏睡过去。
安静了一会儿,马车一阵颠簸。
沈韶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身子,见她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淡声道:“再慢一些。”
车夫忍不住叫苦:“大人,这段路本就崎岖不平,再慢也颠簸。”
沈韶默了默,没应声。
他看了眼徐洛音身上的披风,小心地拿起,铺在他腿上,然后让她靠在他的臂弯里,终于安稳了一些。
整理披风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由得移向怀中的少女。
她的眉平和下来,未上妆的脸庞清雅温婉,和以往的模样没什么不同,可是细看,她睫毛微颤,挂着细碎的泪珠,眼尾微红,又有些惹人怜爱。
从未这么近距离地打量过她,沈韶微微失神。
马车停下,他回神,望着自己快要碰到她睫毛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用披风盖住她脸,抱她下了马车。
馥郁的桂花香气瞬间袭来,他看了眼一旁矗立着的“仙客巷”碑碣,径直往自己的宅院走去。
一路平稳地将她抱到床榻上,见她睡得极为安恬,沈韶叮嘱了红裳与绿袖几句便出门了,大理寺与丞相府都有许多事要做,他不能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