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院卧房内。
卫南寻将手上的黑玉戒指贴在苏扬舲的肌肤,丝丝凉滑就沁到了他的心里。
“别人都是人养玉,舲儿却是玉养人。”
苏扬舲微微怔愣,许久才回过味来,脸上一红道:“那日不是解过毒了?”
“谁说解毒只一次就够了?”
苏扬舲咬着唇:“南寻,要不把这玉戒再打磨一下?”
卫南寻视线上下扫了扫他,“为何?”
“我怕塞不下。”
“不会,我已经试过,正正好。”
外面大约是起风了,呼啸着叫嚣着只往窗户上撞,苏扬舲听着窗外的风声,身子直发颤。
“舲儿不要乱动,玉石光滑,若是取不出可就不好了。”
闻言,苏扬舲便真的不敢再乱动,保持着难受的样子,僵着。
他的心思一半在解毒这事上,另一半却还在移木桥的那块石碑上,或许是注意力在别处的缘由,今夜解毒的过程仿佛并不像第一次那样难熬,不一会,黑面石戒指就又出现在苏扬舲面前。
他整理了里衣,安静的侧躺在床榻上。
“怎么?”卫南寻再烛火下用丝帕擦着那戒指的面上,见苏扬舲不出声便又问他。
“有些倦了,我先睡,你也早些睡吧。”说完便翻个身滚到了床边,扯开叠好的被子钻了进去,眼睛望着房顶。
他将被角向上提了提,身子向下滑,最后反而是半张脸也埋进了被子里。
苏扬舲根本睡不着。
他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耳朵却仔细的听着卫南寻的声音,没来由的又想了好久,想移木桥上的石碑,想他的二哥,想他每天喝下的那一杯琼花乳,想比试时那匹发了疯的马,想死在家中的侍卫广地,想……
从前他觉得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事儿,都是记恨他的珹王所为,然而此时此刻,他开始迷惑,开始弄不清楚,开始感到混乱。
他穿了这么久,依然不辩时辰,只觉得房间内除了他的呼吸气息再也没有旁的声音,这才咕噜一下坐了起来。
淡淡的月光从帘子缝隙里透了进来。
卫南寻睡得十分端正,就连手都整整齐齐的叠放在肚子上。
长而浓密的睫毛覆盖在雪白的眼皮上,苏扬舲没忍住,俯下身子轻轻亲了一口。
他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下来,小心翼翼的穿上鞋袜,从架子上抄起睡前特意放好的玄色斗篷,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允乐一直在廊下守夜,原本倚着廊柱子闭目养神,听见门扉的轻响,警醒的睁开眼睛,握紧了怀里抱着的佩剑。
他凑上前低语:“主子,我备好了马车。”
苏扬舲抬头扫视了周围的屋顶,警觉的竖眉:“不坐马车,骑马。你再去尹川的房间探查一遍,确认他在房间。”
允乐点点头,有些担忧,“主子,西山路远,骑马太过颠簸,要不咱们还是坐马车?”
苏扬舲摇摇头,“已过宵禁,马车招摇,就骑马吧。”
允乐也不敢再多言,脚下快速移动,下一刻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夜色里。
不多会,又从月洞门躬身出来,凑近低语:“他在。”
苏扬舲长吐口气,也没再说话,抬手将兜帽戴上。
深夜的盛京城,中央大街两匹骏马一路飞驰,溅起层层尘灰如同薄雾一般。
顺利通过城门,两匹马又扬蹄向着西山狂奔。
“林统,这都宵禁了你也敢放人出城?”转角黑影里走出了个士兵,一边拎着裤腰一边打哈欠,半眯着眼看了看又被关上的城门。
“你知他们是谁吗?”被叫做林统的百夫长冲着那飞扬的灰尘努了努嘴。
“谁?我看着那个穿黑衣的身形不错,不比水云坊的红影差……”
话还没说完,百夫长冲了过来,惊恐的捂住他的嘴,瞪大了浑圆的眼睛左右看看,「呸」了一声,“你小子说话也没个把门的,他你也敢胡诌?不想活了!”
说完将自己手里半个没吃完的炊饼塞进那兵士的嘴里,拍拍他的头铠,将他转了身冲着他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滚蛋!”
兵士踉踉跄跄向前走了几步,刚拐过转角,就觉得腿上一软,跪了下去。
等他抬头浑骂时,就被身后的人用什么套到了脑袋,眼前顿时黑暗一片。
嘴里被炊饼塞满,头上罩住了东西,他害怕的伸手胡乱扯着,突然后背被人猛踹一脚,整个人横着栽在地上,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猛踹。
“他也是你敢胡乱觊觎的?”
兵士只觉得每一脚都踹在最疼处,但他也知道,每一脚都避开了要害。
飞驰的骏马踏在原野的青草之上,抬蹄间就是花泥飞溅。
一直到伊河畔边,二人才停了下来,马儿也气喘吁吁的趴下歇息,苏扬舲从马背上下来,小心翼翼的从移木桥上走过。
伊河水浪翻滚,泥沙更甚白日,银白的月光洒在浑浊的河水上,更添了几分诡异。
锦袍在夜风中摇摆,苏扬舲站在那块大姜学子引以为尊的石碑前,星光灿烂,时空仿佛凝滞,他矗立许久,才深深的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