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捂住另一人的唇口,惊慌的左顾右盼,生怕她们这番话被人听了去,确定四周无人时她苍白的脸上才缓出了几分血色,凑到另一人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那质子本就身体不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回被苏扬舲那个混世魔王这样一折腾,也不知还能活几天。”
眼见着两个妇人一边压低声音谈论,一边渐行渐远,桦雾府门前树影里那个躲藏的人才闪出身子。
允乐是四皇子的贴身侍卫,是飞剑山庄的大师兄,十二岁来到桦雾府就近身伺候苏扬舲。
王府有喜事,允乐本该替主子高兴,然而他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喜气。
毕竟,这喜事是他家主子抢来的,按说抢亲也算正常,若是真心喜欢好好待人家也就算了。
可他家主子偏偏先毒瞎了人家质子的眼睛,在卷上嫁衣抬进自己府里做「男妻」,这算怎么回事啊!
那质子怎么说也是景国的皇子,来姜国当质子已经是万般委屈了,现在又受到如此折辱,该如何自处?
允乐端着刚从法华寺求来的手抄经书,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无尘院。
无尘院是四皇子所住之处,门厅屋檐上挂的匾额是南山大师亲提的无尘二字。
虽然府内的人都觉得这块匾额与这屋子里住的那位爷,一点都不搭。不过这也不稀奇,四皇子苏扬舲出生那一年,北疆的越河里挖出来块玉石,上面刻着万世春秋四个古字,太史局几个胡子都白了的老臣弯着腰对皇帝说,天降祥瑞佑我大姜国,偏偏这块祥瑞送进盛京那一日,四皇子降世了。
于是,苏扬舲便被皇帝宠上了天,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如果真的得不到——他就毁了它。
廊下的红灯笼烛火盈盈,将院中那两棵白梅都映成了鲜红。
下人们垂头贴手站在廊下,大气都不敢出,看到允乐进了院子,就像看见救命恩人似的,眼里泛着晶光。
四皇子平日里话就少,总是一副冷沉沉的样子,若是多看了谁两眼,多半这人也就活不过今日了。
允乐是四皇子的贴身侍卫深的主子信任,苏扬舲看他做事稳重,便将整个桦雾府交给他打理。加之两人有自小长大的情谊,多少比旁人稍稍亲近些。
而且他还是个心善的,府里有时候下人犯了错,他总会想办法遮掩过去,免得受皮肉之苦,所以此刻大家看见他便像看见了救星。
“你跟我进来伺候四皇子更衣。”允乐扫了一眼等候在外侧的几个侍女,随手指了指距离最近的那个圆脸丫头。
被点名的人诺了一声,便悬着一颗心随允乐缓缓进了屋子。
四皇子只穿着里衣坐在桌前,一头乌发随意散在肩头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那气氛已经让人觉得压抑。侍女不敢多想,走到衣架前将婚衣摘了下来,又来到苏扬舲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替他套在身上。
婚衣穿好后,她又拿起桌案上的檀木梳和雪松油轻轻给苏扬舲梳起了头发。
沉香在炉中燃着,袅袅升烟,屋内烧了地龙,暖洋洋的,本该是舒适的房间,可是她却觉得比那黄泉之地更阴森、更可怖。
许是心里太紧张,侍女手中的梳子不慎滑了一下,正好掉在四皇子的双腿上。
小侍女顿时吓没了魂,哐当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打起了哆嗦,慌乱中她用余光看到了镜中的四皇子,那双桃花眼也正在打量着她。
那是怎样一张惊艳的脸啊!微微上扬的眼尾泛着点点红晕,仿佛天生的眸中含雾,那双长眉好似画过一般,似远山般缥缈。
这是话本里的妖精吧,还是先迷了魂再将人拆骨入腹那种。
小侍女赶紧收了目光,她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要成了祭祀天神的祭品。
允乐刚想开口替侍女求情,却看见四皇子长袖一挥,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事,继续吧。”
小侍女如临大赦,赶紧磕了几个头爬了起来,重新洗净手继续替他梳头。
——
苏扬舲在镜中看着她紧张的小脸憋得通红,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不禁在心里泛起了疑惑。
我……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怕我?
当然这样的问题他不可能问出口,也没有机会。
他该怎么解释前一秒他还在电脑前努力的敲字赶稿,再睁眼就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最夸张的是,他还穿着一身明红色的古代里衣,那衣料是很轻柔的丝绸,上面还用金线绣了些暗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了,一人捧着不知什么东西好像要放到他的床上,另一个圆脸的小丫头什么都没说就拿了衣服往他身上穿,一层两层三层的穿下来,折腾的他一身汗,好不容易穿完了,小丫头又拿了一瓶不知名却很香的东西往他的头发上抹,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已经有腰那么长。
面上的发梳上去之后,苏扬舲觉得视野突然开阔了,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丫头手里的梳子就掉到了他的腿上,那个小丫头二话不说往地上就跪。
他努力保持冷静,在她把自己额头磕破前挥了挥衣袖,阻止了这种恐怖的行为。
整个房间静匿的可怕。
终于,旁边那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先开口说了话。
“主子,夫人的轿子已经出发了,您要不要出去迎接?”
苏扬舲抬眼看着他,不敢相信,母胎单身25年的他睡了一觉就要娶亲了?
所以,他是穿越了?
一开局就直接洞房花烛了?
或许是他看那个男子的时间有点长,甚至,因为发懵他的目光沉了一下,那男子突然吓了一跳,也噗通跪在了地上,头伏的低低的。
他这么吓人吗?
“是小人失言了!您并非三媒六聘,也没有举行典礼仪式,就不算正式成亲,您怎么能亲自相迎呢!”
男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着,听得苏扬舲更懵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娶亲没有三媒六聘就算了,抬进门也不举行成亲仪式,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