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夫走了回来,在成卫忠的身旁坐下,借着那灯笼的光芒,这小小的屋内还是足以看得清楚的。秦大夫清了清喉咙,苍老地说道,“我在莫府做了好些年了,从我年轻的时候,就一直为莫府做事,他们府上的病症,多数也是我在治。
“我记得,那是莫尚书才十几岁的时候,莫家现在的这两位大将军已经奔赴边关抵御异族,莫府就剩下莫惊春一个,还有一位已经去世的老夫人和如今莫大将军的妻室,整个莫府的压力都抗在他一人身上。
“莫惊春在这样的压力下,短短三四年,在十八岁的时候,考中了探花。”
秦大夫的眼神有些迷离。
十八岁的少年探花呀,那是多么春风得意。
不管是朝廷内外,文武百官,都认为莫家要再出一个皇帝跟前的近臣红人,可是不到两年,风向旋即一变,与莫惊春一同入了翰林院的状元和榜眼早早就离开外派,唯独莫惊春却一直坐着冷板凳,毫无出头之日。
“小儿啊,你或许觉得,如莫惊春这样的生涯,已经比你不知好上多少,可你要知道,当时莫家两位将军,可不是像现在这样名誉满身,而是有胜有败,甚至那几年还在连连吃大亏的时候,”秦大夫看了眼成卫忠,笑着摇头,“武将的升迁,是要拿命去搏的。一旦失败,就是整个家族跟着陪葬。莫惊春在这样的局面下,撑了将近十年。”
成卫忠心头微动,抿着唇角说道:“那这跟他是个好人,有什么关系?”
这说的,难道不是为着自己门楣吗?
秦大夫笑骂了一句,怎么年纪小小,却是半点耐性都没有。
“你知道京城中的善堂吧?”他随口提了一句,“善堂都是有钱就开,没钱就关,那里面住着的可怜虫,也是饿一顿饱一顿,遇到不得不关门的时候,就得出来碰运气……但我记得,是在永宁三十几年的时候,那善堂就再也没关过。”
秦大夫记得当时莫惊春顺口提起,说是有小儿晕倒在莫府门前,门房告知了他此事,从此善堂年年都有无名的捐赠,而且到了冬日,都会有专门的人在施粥。这样的事情,从开始做,就没有停下。
“还有,我不知道你去没去过西街,他可是西街的老主顾了,西街上几乎没有谁不认识他,只要有谁求到他的面前去,不离谱,不过分的忙,他都会帮,半点架子都没有。”秦大夫呵呵笑,“他看着端庄方正,其实可护短,墨痕,就是那日送你来的人,他给莫尚书做事,曾有一次险些出事,一直安静低调的莫尚书,居然主动挑事,给当时如日中天的林氏添堵。”
成卫忠挑眉,颍川林氏?
这可是个庞然大物。
当然,最近已经几乎死掉了。
秦大夫摸了摸胡子,叹息着说道:“别的且不说,百姓都不是愚钝的人。当日西街的人敢于为他冒险赴死,难道仅仅是因为莫尚书是个常来常往的熟客吗?那这样的熟客来往千千万,怎不见他们一个个去强出头呢?”他看向成卫忠,眼神尤为犀利,竟似乎一把尖锐的弯刀。
“小孩,若莫惊春这样的人,都称不上善人的话,那这世间,到底有谁,可以称之为大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