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会儿,她终于觉得,自己好像在育儿这方面是挺失败的。
顾之行疼得倒吸了口冷气,用肩膀抖掉她的手,“这什么话,我命不是捏在你手上吗?”
姜雨蘅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几秒后,她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走向办公桌一把抓起桌上的文件狠狠甩在顾之行脸上。
纷飞的雪白纸轻飘飘落下,新鲜的油墨味道熏得顾之行鼻子痒痒的。
顾之行弯腰抓起扫了眼,很快就扫到了抬头的几行字:“股权让渡协议。”
她懒得细看其中条款,跳到落款看了眼。
姜雨蘅的私章鲜红,后面跟着一串顾家几家核心业务公司的公章,还有公证处的落款。签阅时间是几天前。
顾之行看向姜雨蘅,勾了下嘴角,“我还没逼宫呢,怎么这就放手了。”
“我怕你了,我良心觉醒了,我斗不过你行了吧?”姜雨蘅吐出一连串排比句,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姣好的面容上竟也浮现出了几分疲惫,“还是你想听我说,没错,我累了,我受够这种跟亲女儿说话都要通过旁人知会的生活了?”
姜雨蘅这一生,尚未看重过什么,即便是顾之行出生时,她内心也只是看这个皱巴巴的丑婴儿筹划着该如何攀爬高枝。
她无法理解亲情、爱情、乃至于友情为何为人所赞颂,无法理解那些为儿女奉献一生的父母,无法理解那些,无法理解利他行为的意义。所以她不在乎顾之行的想法,不在乎顾之行是否恨她,也不在乎与顾之行争夺权力,毕竟她可不想努力这么些年得到的东西就要让给一个仅仅是有血缘关系的上位工具。
直到今年的春节
她惯例和顾之行岔开时间回顾家老宅过年,然后,她看见顾之行房间里佣人来来往往。
细问才知道,原来是顾之行回家这几天房间线路出了问题,佣人们正在检修。
姜雨蘅进去看了几眼,随手拿起顾之行窗边放着的一本法文原文书。翻开封面的硬封,便看见书内密密麻麻杂乱无措的牙齿印,细微的血迹已经发黑。
“疼。”
扉页遒劲的钢笔字划破纸张。
她愣住。
姜雨蘅听见自己道:“先下去吧。”
佣人们莫名,却也下去了,还贴心的关好了门。
顾之行生活十几年的房间里有太多太多东西了,多到姜雨蘅几乎数不过来。
橱柜暗格里从未拆封过的洋娃娃与衣裙。
没有扔掉的过大的磨出过血迹的跑鞋。
抽屉里堆叠着的止疼药与各种外伤药。
几张题目与父亲母亲有关的空白作文答题卡。
有些泛黄的,被写满了“忍”字的初中课本。
姜雨蘅想,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者说,其实自己都知道?
知道许多个夜晚,顾之行因梦到身份被戳穿而惊醒失眠。
知道许多个夜晚,顾之行在阳台痛得干呕。
知道许多个夜晚,那个逐渐沉默的扮作男孩的小身影曾想敲响她的房门。
那个白天,天气很好,顾之行的房间早已被提前装饰成了喜庆的红。温暖的阳光驱散开冬日的寒意,在这个色调暖融融的空间里,姜雨蘅却感觉到一种自骨头扩散到胸口的冷。
……
姜雨蘅用尽力气想要让自己站稳,她想摸摸顾之行的脸,却被躲开。于是,她收回手,道:“你恨我吗?”
顾之行凝视着她,像是困惑,又像是在回想。
姜雨蘅喉头涌过阵阵苦涩,胸口淤积的沉闷带起阵阵的燥热。
“对不起。”
“you are wele?”
“……”
姜雨蘅笑不出来,只觉得眼睛愈发刺痒,她道:“等你成年后,这份让渡协议正式生效。我会挂着执行的名义,帮你料理。”
“嗯?”顾之行伸手就撕了协议,三两下,碎片落了一地,“行了,知道了。”
姜雨蘅眸中闪过惊诧,看着成为了碎片的协议,“你——”
顾之行扯了下嘴角,“跟你对着干是为了折磨你。搞你心态,但你自己把这东西给我,这就搞得我觉得很没意思了啊。”
“不过都到这份上了,因果已经结束了吧。”顾之行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表,转身走了,还不忘跟姜雨蘅摆手,“反正,这协议你已经公证过了,我撕了又不能毁约。再说了你把它交到我手上也只是表态而已,放心,既然现在是你给我打工,我争取少折磨你几次。”
“我离能真正继承的时候还远着呢,你就继续攥着你手里的东西多快活几年吧。”
“阿行——”
“又怎么了?”
“你……恨我吗?”
“……”
顾之行沉默许久,声音很轻,“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