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第一批被救援回国的。出事时,游轮远在公海,被其他国家船只救起的救生艇回国就会更辗转一些,有伤情的也会就近送到其他国家或地区先紧急治疗。
靠岸时,港口已经围住大批媒体和医务人员。陆荷阳一下船就挤开人潮,找到一个西装革履看上去像是负责人的人打听是否有获救人员名单,对方以现在还未统计出来为由,劝他先离开。在发现他并不是家属而是被救援的乘客时,这位负责人立刻联系了一位医生过来。
陆荷阳此时心情焦灼,只想呆在这里等待最新消息,却被簇拥着送上救护车,开往医院。
临上车前,他看见平日行为举止极为高贵优雅的徐涧中,罕见得面色焦灼,拄着手杖,不惜暴露自己瘸腿的缺陷,极力地穿过人群,快步走到徐令妤的身边。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他高高扬起手臂,徐令妤冷眼望着他,甚至还不屑地微微仰起面颊迎接。
直到护士用棉签在他的手背上涂抹碘伏,被痛意刺得回神,他才发觉自己并不是安然无恙。他的皮肤上有不少细小的伤口,大约是混乱之时在船上行动被旁人的拉链或其他什么尖锐物品划伤的,还有肘部,在跌落时磕出大片的青紫,而他本人自始至终浑然不觉。
事实上,与他所失去的相比,这些全然不值一提。
车窗外掠过陌生的风景,天尽头坠着一枚灿黄的落日,炫目得使人落泪。
活着很好,代价是傅珣替他涉险了。
他眼前发黯,像在做醒不过来的噩梦。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或许等噩梦结束,他会看到傅珣从卧室门边探出头,举着煎锅问他要不要吃煎蛋。而他会从床上跳下来,奔进他的怀里,用力地拥抱他。
“很疼吗?”护士看到陆荷阳的眸中漾起水光,疑惑地停手。
他低垂眼帘,用指背揩了一下眼睛。
“没有。”他说,“夕阳太美了。”
抽了血,拍过片,收获留院观察一晚的待遇。
陆荷阳并没有家人可联系,浑身上下一无所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开病房内的电视机,无休无止地收看事故救援相关的新闻和直播。
第二天清晨,晴光乍破,耀眼的白光从窗帘的缝隙溜进室内,陆荷阳眼皮猛地一颤,意识回笼,这才想起自己不知何时歪在床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遥控器。这一觉极不安稳,他隐隐记得自己做了个噩梦,浑身湿意,沉重不堪,画面里似乎有傅珣,但很模糊,他又不敢深想,怕自己梦的是个谶言。
于是中断回忆,干脆下床,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电视机还没关,从昨晚就停在新闻频道响了彻夜。
在跟护士拉扯吃不吃早饭的时候,晨间新闻报道终于有了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