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知道的是,连说出这句话的傅珣自己也不清楚,他脑子里一片混沌,他一退再退,只觉得怎么样都好,只要能说服陆荷阳,让他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只要短暂的,他们现在坐在一辆车上,而那个“该死的”温吉羽跟随窗外的一切,被抛诸身后。
他甚至侥幸陆荷阳不记得,一张白纸地随他涂抹。等他们回到嘉佑市,他大可以告诉他,他们在一张床上睡着,一张床上醒来,共用一瓶须后水,上班前他要讨一个吻,这就是他们以前的生活。
他谨慎观察着陆荷阳的神情,额上的纱布换成小块,可他还是保持着一种眼神受到遮挡的懵懂目光,透过镜片望向他。
陆荷阳的目光缓慢地从他的双眸游移至嘴角那个青红的破口。
这让他想起多年以前,陆珣和苟灿睿打完架回家的那个傍晚。
眨眼过去这么多年,他穿西服,着衬衣,看上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内核却依旧幼稚且冲动。
而这个幼稚鬼大抵永远也不会明白,他跟他走,不是因为他的力量压制或冲动的暴行,更不是因为他的承诺或是谎言,而是因为他愿意。
只是因为他愿意。
过了很久,陆荷阳垂下目光,从喉头挤出一个短促沉闷的“嗯”。
飞机上陆荷阳因为头部受过伤,又晕机得厉害,靠在座椅里睡着。舷窗外是属于初秋的晴,刺目温煦的白光将之前的连日阴雨挥散殆尽,若不是亲眼目睹过那些血泪和倾颓,如今眼前的静好岁月就好似那场灾难从未降临。
陆荷阳一开始睡得不很安稳,觉得身畔有人在动,细碎的声响似乎牵动胃部,加剧了反胃感。后来似乎是傅珣拉下了遮光板,视线忽而暗下去,紧接着意识跟着飞机的起伏而下沉,进入深度睡眠。
直到下降时颠簸的气流将他唤醒,他迷迷蒙蒙睁眼,看到舷窗半开,露出一半的机翼,机翼下面已经依稀看得清沙盘画似的城市轮廓。
他垂头看了一眼腕表,精致的指针精准地跃动着,指向下午四点。
再往旁边看,是傅珣搭在大腿上的左手,察觉到陆荷阳睁眼的傅珣,瞬间蜷紧了手指,可指根避无可避,露出那一圈刺目的白。
陆荷阳之前一直避免仔细观察那枚戒指,可此时直直撞进眼睛里,眼镜的回归又让他的视力重回正常水平,使得他不得不看清。
那枚戒指的设计似乎是两株缠绕的藤蔓。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材质和造型,与傅珣骨节分明、筋脉清晰的手很是相称,像是中和了这只手积蓄的尖锐力量,变得圆滑又华贵。
“快落地了。”
“嗯。”
紧接着便听到起落架放下的声音,陆荷阳抻直脊背,紧紧贴在椅背上,等待落地时短暂的颠簸与撞击。
傅珣忽而凑近了些,气息融过来,带来微弱的气流,烟草味还在,不知道他昨夜抽了多少烟,衣服上每一缕纤维间都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