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导游的翻译,何惊年知道, 这位老人就是斯维特兰娜女士故交的侄子。当年, 他叔叔侥幸存活下来后,一直在打听斯维特兰娜女士的音讯。他想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过得好不好。可惜直到老人去世, 这唯一的心愿都没能实现。
“叔叔一辈子都没有再婚,有时候我们觉得他太孤单, 想劝他找一个伴侣,结果都被叔叔严厉地拒绝了。”
“叔叔说,他曾和斯维特兰娜曾在上帝面前举行婚礼,上帝将他们结合在一起,从此再没有任何人能拆散他们。”
“叔叔一生都活在对斯维特兰娜女士的思念之中,他每天要看斯维特兰娜的照片,对她说话,为她祈祷。逢人来看他,他也总要说起她。后来,我们简直分不清他到底活在现实,还是活在自己的梦里。”
原辞声听着,用俄语回了句什么。
何惊年轻声问导游:“他说了什么?”
导游说:“他说,对有的人来说,活在自己梦里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何惊年“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叔叔临终前托付我,把他和斯维特兰娜结婚时拍的照片带来这里,让他在卡缅卡河静静流淌的声音中长眠。”老人拿出一个木盒,“还有,如果以后我们能有幸找到斯维特兰娜女士的后代,他希望能把这个交给对方。”
木盒被打开,里面是一角已经泛黄发脆的白纱。
“当年,两人已经做好了逃亡跋涉的准备。斯维特兰娜女士的娘家在仍忠于沙皇的海军中有关系,他们本来有机会一起坐船逃到中国。但是,我父亲和我爷爷都不同意,对许多军事贵族而言,武装抵.抗是唯一的选择,他们坚持要我叔叔承担起世袭贵族军官的天职,参与白军针对新政权的战争。”
“他们带走我叔叔的时候,我叔叔正和斯维特兰娜女士一起整理行囊。叔叔的理想是做一个诗人、作家,就像他们夫妻共同喜爱特洛伊茨基那样,他怎么可能愿意举起枪。在争执中,头纱被撕扯坏,叔叔就握着那一角碎片被带上了战场。”
“流亡的路上,能带的东西少之又少,但两个人还是决定带上婚礼上的头纱,那是他们爱情的象征。然而那样的世界,就连一块薄纱也是容不下的。斯维特兰娜绝望地哭了,叔叔向她承诺,自己一定会找她,哪怕用两条腿走过西伯利亚,也会找到她。”
原辞声捧着盒子,低声道:“很遗憾,他们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没能再见上一面。”
老人摇摇头,拭去眼角的泪水。
“叔叔告诉我们,年轻的时候他过得很幸福,他娶到了心爱的姑娘,生活富足优越,无忧无虑。因为太过幸福,他时常畏惧死亡,害怕离开这个世界,害怕与斯维特兰娜分离。可直到他们真的离散,他才明白,分离的只是肉.体,斯维特兰娜会永远活在他的心中,永远都不会消失。”
告别前,老人对他们说:“珍惜现在拥有的吧,在生离死别面前,你会发现一切都微不足道。”
走出教堂的时候,何惊年和原辞声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教堂里很暗,外面阳光又很灿烂,何惊年一时有点睁不开眼睛,手掌搭在眉骨,“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你不是刚从俄罗斯离开吗?”
“嗯,我是接到老人家的消息才折回来的。”原辞声道,“你和糕糕怎么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