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没有亲人,那又如何呢?人死了是不会感到孤单的,何况,那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孤单的梁川。
深夜从狄俄尼下班,李牧照旧是最后一个走。他已经是调酒师,但依然保持着刚来狄俄尼时就养成的习惯。他和实习生一起,把杯子一个个洗净,擦干,放到正确的位置上。又抹净了一张张桌子,吧台也收拾得整洁。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生活从未被打乱过一般。
李牧立在吧台边,照理,他是该离开了。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整,李牧竟也不觉得累。吧台不算很长,中间靠左的那个位置,常常是梁川喜欢站的。摇壶、搅拌勺都是按照他的习惯摆着,方便他随时站在这里,调一杯自己喜欢的酒。
梁川为别人调了那么多次酒,有没有为自己偷偷放纵一次呢?
李牧的手指沿着吧台轻轻滑过。他想象着,若是梁川站在这里,会是怎样。他用梁川的眼睛看着整间酒吧,他发现了天花板上有一小片云朵状的污渍;发现原来从这里看过去,连坐在角落里的客人都看得清;发现今夜的月色那么好,悄悄地漫了一屋子。
李牧蹲下来,从吧台下找到梁川珍藏的那瓶酒。
已经喝得见底。
他几乎能看见梁川坏笑着的脸了:早就知道你会来偷酒,我已经全都喝完了!
这很梁川。李牧也笑了,觉得自己的设想很合理。
又觉得自己仿佛欠了梁川什么——认识这么久,好歹也是恩师,竟然一瓶酒也没给他送。
这么一想,内心又是一片怅然。
门口“咯噔”一声,李牧抬起头,扶着吧台站了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人,他呆呆地朝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有些悻悻地,这不过是他的幻听罢了。
该回家了,李牧把酒瓶子放回原位。
夜晚的酒吧街,是整座城市心脏最强劲的部分。如今酒吧也纷纷打烊,霓虹灯没落地亮着,如同困倦的想要阖上的眼。酒吧街背后就是一片人工湖,偶有喝醉的酒客不当心坠入湖中酿成事故,于是晚上总有人守着。李牧其实很少往那里走,他一般走大路。
巡逻保安的制服上有荧光条,只隐绰地看出模糊的人影。
李牧信步走着,绕过湖边。夏日的风变得轻柔,吹着他的脸。李牧的眼睛变得干涩,好像久涸的土地。
他偏离了湖边,拐进居民区,走进一条羊肠小巷。有模糊的影子扶墙呕吐,酸腐的气息逸散开来。李牧忽然想起自己也是在这里有过记忆的,那是他和岳人歌的第一次见面,他替他打了人。
巴斯滕正开在这条巷子附近。
算起来,狄俄尼和巴斯滕也不算远,隔着湖。只不过他不喜欢四处走动,也不喜欢回来。心理的原因更多。再年轻一点的时候,因为性格和处事的方式,他在那里过得也谈不上多愉快——更不用提最后离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