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宇把剩下的几瓣橘子囫囵塞进嘴里,起身就往房里走,语气不耐:“知道了。”
许清澜在他背后急急喊道,“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了——哎这孩子——妈还没说完呢你给我回来坐下!”
俞宇“嘭”的一声甩上门。
他没开灯,双手一搓脸,仰面躺在木板床上,瞪着脏兮兮的天花板发呆。他看起来总是很淡定,但天知道他心里有多迷茫,多焦虑。
其实,俞宇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
甚至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只是在和一个死人置气罢了。
他爸教他游泳,手把手地教他如何用手臂切开海浪。
他爸教他坚持,勇敢,男子汉要不怕困难。
他爸教他要一次次挑战自己的极限——
可他自己却没再回来。
骗子。
体育竞技这种事,离顶端越近,进步越难。很多时候,别看差距只有一秒两秒,但几分秒都可能是某个运动员终其一生也迈不过去的坎。站在领奖台上的人终究是少数,而大部分籍籍无名的运动员,大概率也付出了同样多的汗水与精力。
一项竞技运动而已。
值得吗?
会后悔吗?
那天苏燎说,坚持下去……说不定就会在某个瞬间,看到更广阔的风景。
他也会有机会看到吗?更广阔的、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
俞宇眼前再次浮现珍珠滩终点线那座计时浮桥。在刚入水时,他满眼都是运动员舞动着的胳膊,或是打起的白色水花。然后,他视野里就只剩下几个人。直到最后,在他超过程哲凡的那一个瞬间,他的视野陡然宽阔——明亮的阳光,湛蓝的海水,起伏的波浪——在那一个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他的。
俞宇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一个相框。
他从花溪过来,也没带什么东西,唯独这个刻着浪花的木头相框。
相框里,是他与母亲的两人合影,但把相框拆开,照片底下还躺着一张旧明信片。这明信片其实是一张相片,海底拍的。阳光透过海面,在那片深蓝中变成长短不一的光柱。丁达尔效应打在一个很瘦小的孩子身上,他带着潜水眼镜,僵硬地飘在海中,而他的脚下,有一条巨大的虎鲸仰起头,温柔又好奇地注视着人类男孩。
那是他九岁时第一次拿下省青赛冠军,爸爸出海带他去拍的。也是他第一次遇到大虎鲸。
明信片背面,还有父亲的一句话,墨迹晕染开了,纸面也有些泛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