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世上聪明人太少,至少楚玄也是其一。
她松开握着剑柄的手,折身走出屋子,屋外远远站着的侍剑看见她右袖上晕染的斑驳血迹,吃惊地冲至屋门前。小屋中,那一身罪孽,饱受折磨的男人已经死去,他心口那淌着血的冷冷青锋被袭入屋中的秋风吹得轻轻颤动。
侍剑怔怔地站在屋门口看着楚烈那带着诡异笑容的尸体。这位满腹心机,手段狠辣,曾经在暗中一手策划了无数阴谋,离储位仅一步之遥的秦王的一生就此终止。而他自去岁那场政变后逃亡的下落在后世史书的记载上始终是一个迷,没有人知道他以如此凄惨讽刺的方式死在了这座偏僻的小小别庄之中,死在了自己求而不得的女子的手中。
墨紫幽已走远,她穿着那身右袖染血的烟霞色大袖衫向着别庄的大门走去。秋日午后的阳光直直打在她冰冷而疲惫的脸上,刺得她眉心生出酸涩的疼。她终于明白楚烈就算饱受痛苦折磨,也坚持要活到楚玄登基是为了什么。他曾说,他在等,等一个必然的结果,他想知道他有没有猜错,有没有看错。他猜到了今天,他在等的便是今天的结果,所以他纵然死去,也笑得那般得意。
他认为他是对的,而她一直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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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冷风充盈在皇宫的夹道宫宇之中,枯黄落叶纷飞不绝,宫人执帚清扫声沙沙响彻在整座皇宫的各个角落。这座巍峨雄伟的皇宫并未因为换了新主而有所改变,一切井然有序地保持着以往那百年不变的节奏继续日复一日地持续着每一天。
楚玄站在议政殿外雕着兽首的汉白玉扶栏边,看着一身雪衣的姬渊正踏着殿前那光洁平滑的汉白玉石阶向着他一步一步走来。秋风肆意地灌满了姬渊那绣满青莲的襟袖,他未束冠的乌发飞扬在他如雪玉般的颈项边,他的容颜依然是旧时模样,俊美若朝雾冰雪,只是那一双总是含情带笑的凤眼溢满了浓郁有沉重。
长空之上忽有哀声,姬渊在阶上驻足,与楚玄一起仰望苍穹,晚程南去的雁群列队飞过广袤无垠的碧空,哀哀之声不绝。姬渊垂首站在玉阶上与楚玄沉默对视,那是他选定的新君,他以出忽他意料的凌厉手段提前达成了他们二人计划多年的目的。直到新朝的钟鼓玉罄之声遍传长野,他这山野渔翁才惊觉他这位曾经孤清脆弱的主子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蜕变,成长为一位手腕不输于任何人的帝王。
他们静静地,沉默地注视着彼此许久,姬渊忽然回想起宁国公被施火刑的那日,楚玄曾对他承诺,很快便会让他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边。
他在心中微微轻叹,拾阶而上,楚玄露出笑容迎了上来,伸手便要携他的手,他却是退身一避,双膝跪地,伏首而拜,向着他的新帝庄而重之地行了大礼:“草民姬渊拜见吾皇,愿吾皇功业千秋,天地同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