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官员所犯罪状人证物证皆有,每一桩每一件都与宁国公有所牵扯。原本皇上就下令在朝中彻查宁国公同党,可却没想到三法司还着手去查,就一下被有心人暴出来这么多。数十名官员,若是全动了,朝廷便要伤筋动骨,元气大伤,更何况其中还有不少边关总督和守将,若是动了这些人便会让敌国有机可趁。
但若是不动,这些官员的罪状却已被人印在纸上洒遍大魏每个城镇的大街小巷,还有人将这些事情编成歌谣四处传唱,闹得尽人皆知。这般骑虎难下,皇上若是不动这些官员,那便是昏聩,任由奸佞当道。何况还有宁国公陷害苏阁老一事在前,这些官员既能与宁国公为伍,还犯下此等种种罪行,若任其为官,百姓难免人心浮动,引发不满。
此事若在十年前,皇上绝对不会有所犹豫,他会下令重惩这些官员,将这些宁国公的旧党连根拔起,决不容忍这些人腐蚀他的王朝,他的天下。然而萧镜之说的没错,他已经老了,他已没有从前的雄心壮志和铁血手腕,歌舞升平的日子过得太久,他已变得犹豫不决,畏首畏尾,他已失去了一位君主该有的决心与手段。
最后,楚玄上疏一封,请求皇上严惩这些官员。他在奏疏中称,戎狄刚被大魏击溃,怕已元气大伤,西狼王重病,年轻的王子赫泰就算是要继位,也要先平息西狼每统属于阿敏的各个部落对他的不满。至于南梁,因为梁帝病危,这两年里都与大魏一般一直陷于储位之争当中,局面极乱,怕是没有余力来打扰大魏。而这些犯事官员既然与宁国公有所勾结迟早都会成为朝廷的隐患,还不如就趁此机会一举将这些毒瘤全部拔除。他还表示自己愿为皇上分忧。
楚玄上疏那日正是十五大朝,皇上坐在紫宸殿的汉白玉阶上,看见殿中未曾牵扯进此事的文武皆跪于紫宸殿光滑如镜的金砖上,附议楚玄的请求。他忽然就感觉到了,感觉到他最害怕的失去。
在三法司将重审苏家旧案的定案宗卷呈给皇上的当日,皇上就下旨追封苏阁老为镇国公,加太师街,谥号“文忠”,追谥苏皇后为“孝贞哲仁德诚圣章皇后”。
苏家沉冤已雪,苏皇后已被追谥,楚玄便是正宫嫡子,太子之位当之无愧。他既已注定是下一任君主,在朝堂之中自然是万众归心,文武百官皆为依附。
这样的情形十年前皇上曾经见过,他当时只觉得愤怒,觉得恐慌,觉得无法忍耐,就如他所憎恨的,感觉到有一个更为年轻的生命吸干了他的青春年华,却还要夺走他手中权力,最终完全替代他。
然而十年后的今天,他愤怒依旧,恐慌依旧,却也只能忍耐,他折腾了近十年,已是折腾不起。他已有预感,楚玄便是魏国的天命,他已无力去改变这一点。
他终是有几分厌弃地准了楚玄的奏折,此事既已是骑虎难下,楚玄既有这样的决心,那便也只能由着楚玄大刀阔斧去处理这一次的动荡。
自那日起,从各地被押解进京的官员的囚车每日都必从金陵城西门经过,甚至边军之中还因此出了几场不大不小的兵变暴动,然而都被楚玄以铁血手腕镇压了下去。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在这件事中的坚定决心,没有一人能得到法外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