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楚玄与墨紫幽约在关押楚烈的别庄不远处的一条小溪旁见面, 李德安扶着楚玄在一旁的树林里下了马车, 就见溪旁的雪地里, 墨紫幽和姬渊正一起堆着雪人玩。他们许是已等了许久, 在他们面前已堆好了一个雪人, 如今他们正在那堆好的雪人旁堆着另一个。
楚玄停下脚步, 远远看着那一双并立的雪人,成双成对,相依相偎, 就如那穿着同样雪色披风的两人,是那般美好,他却从未触及的风景。也许他曾经有过,在许多年前,在他单纯年少之时,他也许也曾与萧书玉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嬉戏玩乐。只是那过往的记忆已太过模糊,模糊得像是一场遗忘多年的梦境。
“王爷?”跟在身后的李德安小声问了一句。
楚玄不语,只是静静看着那如冰雪般美好的一对璧人, 就见姬渊正趁着墨紫幽专心致志地捏着雪人的脸时,悄悄揉了一个小团雪绕到墨紫幽身后,放进了她的后领之中。墨紫幽整个人抖了一下,返身就追着姬渊打闹,她的笑容明快动人,如这冬日里的濯濯阳光,澹澹流云,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明朗神态。
姬渊被墨紫幽拿着雪团追打着躲闪,他迁就着墨紫幽,故意逃得很慢,只一下就被墨紫幽扯住了斗蓬宽大的袖子不客气地往里面扔雪团。他笑吟吟地由她捉弄,口里忽然却唱起一支《琐寒牕》:“恨孤单飘零岁月。但寻常稔色谁沾藉。那有个相如在客。肯驾香车。箫史无家。便同瑶阙。似你千金笑等闲抛泄。凭说。便和伊靑春才貌恰争些。怎做的露水相看仳别。”
墨紫幽一怔,继而扯着他的袖子笑语道,“秀才有此心。何不请媒相聘。也省的奴家为你担惊受怕。”
“明早敬造尊庭。拜见令尊令堂。方好问亲于姐姐。”姬渊含笑将袖子往回用力一拉,墨紫幽顿时被他扯得踉跄几步扑进他怀里。他假意立足不稳地惊呼一声,整个人顺势抱着墨紫幽向后倒进了雪地里,两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墨紫幽趴在姬渊的胸膛上笑着笑着,渐渐就安静下来,听见姬渊问她,“怎么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墨紫幽枕着姬渊的心口,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响在耳边,直达心底,“然而苏雪君终是不能死而复生了。”
昨日,皇上下旨查抄秦王、府,再将哭爹喊娘的墨紫冉送进大理寺牢房之后,她陪着楚卓然从她前世住过的那座小院里的那片木兰花下挖出了一具用玉棺装殓的尸骨。果然是被她猜对了,楚烈大婚那日,她去秦王、府时便觉得奇怪,那座院子到底是为谁而留,为谁而备,原来是为了苏雪君。她真的没想到,前世她在那座院子里住了五年,竟与苏雪君的尸骨相伴了五年,这是何等变态的心思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楚卓然坚持要开棺一看,九年过去,逝去伊人早已化为枯骨,就连那一身殓衣也已灰败得再看不出往昔的光彩。楚卓然抱着那具腐朽的尸骨跪在玉棺边失声痛哭,他自欺欺人了九年,他寻找了九年,那份希望,那点期盼终于是在开棺的那一刻成灰。